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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閒聊談天] 【第二屆夢墨鬼小說】投票開始 [打印本頁]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2     標題: 【第二屆夢墨鬼小說】投票開始

第二屆夢墨鬼小說--活動稿件數已達!進入投票階段!
投票時間8/3~8/17
得獎公佈時間8/19
抽獎公佈時間8/19

*投票區在此
*請注意,投票期間請勿透漏、暗示作者是誰
*一人一票,投稿者也能參與投票(由於使用Google匿名問卷投票,不好意思必須要有Google帳號)
*若有寫評文,請務必傳內文或網址給夢墨^Q^//評文必須讓大家都能看見
*投票期間請勿轉載投稿文章內容,或將文章投稿至別處平台
(活動結束版權回歸作者,若有他用請聯繫原作)
*投票期間,文章內將不會標註或暗示作者是誰
*如果願意參加抽獎,請填寫完問卷留下電子信箱or噗浪/巴哈帳號,以便得獎聯絡


Q:為什麼投票期間不放作者名?
A:由於每個作品都是投稿者的心血,夢墨希望來投票的各位都能閱讀這些故事再做投票
同時避免親友團出現,造成「只投作者,不看作品」的現象爆走發生,所以還請各位多加注意囉~
投票結束後,所有文章都會標上作者名,並且將投票
結果與各項名次公告出來

以下為投稿作品及編號:
01《貓》
02《書》
03《紅線》
04《報告》
05《毛小孩》
06《見鬼了》
07《犯小人》
08《水果刀》
09《出院回家》
10《祭品木桌》
11《貓與思念》
12《數學男孩》
13《蟑螂恐懼事件》
14《圖書館的傳言》
15《那天,那早,那個叉路口》
16《半夜睡不著只好起來寫小說》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3

編號:01
《貓》/Nydia

0.
我媽怕貓。

確切來說是我最近才發現原來我媽怕貓,明明國中時家裡養貓的時候,她看起來並不討厭的呀。

1.
媽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怕貓的。

「可是小花明明很可愛啊。」我反駁道,只可惜兩年前在我大學畢業那年老死了。

「小花?誰?」媽問道。

「小花啊,之前養的那隻。」我解釋,「有時候我很想牠的時候,牠還會到我夢裡來喔。」

媽眼神疑惑地點了點頭,我懷疑她根本沒有想起來,總不會是故意裝傻吧?

2.
「妳跟妳媽說了什麼?她說妳胡言亂語,還故意說貓的事嚇她。」爸問。

事有蹊蹺。

怎麼搞得好像是我的問題?

「我只是跟她說之前家裡養貓的時候,沒看她那麼怕過。」我說。

爸沉默了一陣:「我們沒有養過貓啊……」

如果這是玩笑,已經開始有點不好笑了。

3.
曼德拉效應。

我在網路上滑到了這個名詞,說明欄寫著「曼德拉效應是一種都市傳說或陰謀論,指大眾的集體記憶與史實不符」。

如果我能找到證據,是不是就能證明也許這是發生在我家的曼德拉效應?

我想起我曾用小花的肉球沾印泥並在本子上留作紀念,在小花還只是小小貓的時候。

果不其然,沒用多少時間,我在抽屜底部找到了紀念本,藍色的小爪印,還有旁邊歪歪斜斜地畫著小花的模樣。

我把小花腳印及圖畫拿給爸看,他的臉色卻非常難看。

「妳現在提這個是什麼意思?」爸的聲音顫抖著。

4.

那晚,我夢到小花了。

牠看著我的眼神從害怕變成了敵意,緊盯著我,就像是盯著獵物,雙眼血紅。

突然地,我雙手感受到一股暖意,好像手中握著什麼,柔軟地、毛茸茸的、有脈搏的……

我沒能多做留意,胸口心跳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出於本能,我開始逃跑,牠就這樣緊追在後。

即使有身形差距,我還是感覺到牠與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直到我倆剩不到兩步的距離,牠撲了上來,張口便咬。

我被他撲倒在地,摸到某個發著光的東西,便往牠身上扔了過去,牠吃痛般在地上來回打滾、落荒而逃。

醒來後我仍是驚魂未定。

5.

也許昨天的事不單純是夢,因為我肩上的齒痕還在。

一大早爸看起來很嚴肅,媽則是緊張兮兮地說著什麼「鬼魂回來了」、「要去拜拜」之類的話語。

媽已經怕貓怕到這種地步了嗎?以後還是別在她面前提小花的事了吧。

「昨晚妳到頂樓做什麼?」爸問我。

「啊?」

「師父的符被撕掉了啊,還是說失效了……」媽失神地喃喃自語著。

爸走到我面前斥責道:「妳不要太超過了!自從那事之後我跟我媽就沒再要求妳課業上的事了,妳就不能讓我們省心一點嗎?」

我看著爸憤怒的臉,但卻完全沒頭緒。

6.

當晚,我又夢見小花了。

我與牠生活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放映,但順序是反的,從最後牠在我懷裡老死,逆著撥放到我仍是青春少女剛把牠撿回家的那天。

原來牠陪我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我眼眶有些濕潤。

但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最後一刻定格時,她的眼裡滿是恐懼與恨意。

就像昨晚一樣。

我站在原地,卻有個身影從我身體裡分裂出來,分離出來的人與我長得一模一樣。

她走向小花,雙眼平靜近乎冰冷。

她伸手掐住小花的脖子,小花喵喵叫地掙扎,而後扭動動作越來越小,直到後來奄奄一息。

「這樣,妳明白自己做過什麼了嗎?」她轉向我說道。

7.

我醒來時,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

「喵。」小花在我腳邊蹭來蹭去,我小心翼翼地將牠抱起。

也許小花沒死,沒有被我勒死、也沒有老死,而是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不敢細想,也不想細想,我只知道我要滿足牠,才能像平常那樣繼續生活。

「小花乖,待會兒去給你買零食。」我說道。

牠認同地喵了一聲。

「之後我們也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吧?」我問道。

牠又喵了一聲,在衣櫃旁蜷起打盹。

衣櫃底部有張印有血手印的畫紙,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將牠剖開時留下的紀念。

我若無其事將櫃門拉上。

8.

街頭巷尾總愛議論紛紛地阿姨們依舊很有精神。

「報應吧,還好瘋了,不然小時候殺貓,長大了肯定殺人放火。」其中一個阿姨說道。

「小聲點,她看過來了。」另一個阿姨連忙制止。

我轉過頭朝他們一笑。

「無聊嗎?」我順了順小花的毛,「要我抓個阿姨陪你玩耍嗎?」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3

編號:02
《書》/柚子

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當我恢復意識時,已經坐在一輛礦車上,旁邊是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礦車順著軌道向前進,周遭的景色相當偏僻荒涼,黑色完全籠罩了天空,只有礦車的前頭有著微弱的光線。

我猶豫著要不要向男人搭話,畢竟我心裡的問號已經滿到爆炸了,但男人的沉默讓我覺得就算我提問了,他也不會回答。我們就這麼安靜地坐著礦車,等它載我們到目的地,我也想過要跳車,只是在這荒郊野外,我還能去哪呢?就算沿著鐵軌往回走,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我身上可是什麼都沒有。

「你覺得我們會到哪裡呢?」男人突然向我發問,把我嚇了一跳,身體還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回答他。

是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連什麼時後失去意識的都不知道。

我感覺到礦車開始慢了下來,看來是要到了,不遠的地方有棟小屋,雖然看起來很老舊,但保持的還算完整。
礦車完全停下來後,我和男人下了車,一起往小屋走去,在門口時,我遲疑的看向男人,男人聳聳肩就把門打開了,門發出了刺耳的吱嘎聲,屋子裡是一片漆黑,這種鬼地方應該不會有通電。突然眼前傳來亮光,我眨著眼適應亮光,原來是男人點亮了油燈,因為屋子不大,油燈的光線已經足以照亮大部分的空間。

這只有幾坪大的房子,幾乎都放了書櫃還有一張桌子,書櫃有高有低,有放滿書的,也有只擺了幾本的。
在我想去拿一本來看看有什麼線索時,男人叫住我,並且用手指指著桌上的一張紙,紙上寫著「不可以看這裡的書」。

為什麼不能看呢?又是誰留下這張紙條?是來過的人留下的警告嗎?
疑問又湧進了我的腦海裡,但生性膽小的我,還是乖乖照著紙上說的,不去碰那些書。

我將我的疑問講給男人聽。
男人對我說「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我們先休息,等白天了再說吧。」

也是,我現在很混亂,頭也痛了起來。我們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來休息。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還是沒辦法睡著,而男人已經發出微微的鼾聲。我越來越在意這些書,掙扎了一會,我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決定拿一本來看看,我從旁邊的書櫃隨便拿了一本,書上的灰塵沒有我想像中的多,我把書打了開來,這一看我才明白為什麼不要打開來看。

裡面是一頁頁的皮,不知道是用什麼黏在書頁上,從觸感跟旁邊手寫的介紹可以知道這是人皮。上面詳細地寫下取得的日期跟從誰身上取下的。我嚇得連聲音都叫不出來,趕緊把書塞回書櫃。
我縮在角落一直發抖,心跳久久不能平復,動都不敢動,連男人的存在都忘了。

當我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白天了,沒想到我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睡著。明亮的光線讓我感到安心,抹抹臉便站起來想看看男人在幹麻,然而男人卻拿著一本書正在看。

我顫抖著問他為什麼要拿來看,不是有警告嗎?(雖然我偷看了)。
男人帶著詭異的笑看向我,手還一邊撫摸著書頁……也就是那些皮。

「這是我的書,我為什麼不能拿來看呢?」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4

編號:03
《紅線》/八律

  幾年前起,流傳著這麼一個都市傳說

  ——只要用紅繩勒死自己,下輩子就能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

  「哈啊……哈啊…………」

  「別試了,那不過是白費力氣。」一道清朗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或許是因女孩的心虛,或許是因少年無聲的腳步,使她不自覺輕顫了一下。她絲毫沒有料到,深夜的學校頂樓還會有其他人。

  「人是不可能勒死自己的。」

  不可能……嗎……她彷彿要將十指指甲嵌進繩子的纖維間似,雙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卻又使不上力氣。

  女孩緩緩回過頭去,入目所及的,是一名打扮奇怪的少年。

  明明已是仲夏,卻身穿大衣,甚至還戴著圍巾,更別提那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了。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

  窒息感的後遺症還存在著,導致女孩只能吐出微弱破碎的話語。

  少年一步步逼近女孩,女孩則被迫往後退,直到撞到了圍欄。

  雖說是逼近,兩者間仍是有約莫一公尺的距離。

  「為何選擇這裡?」

  為何……女孩偏頭向欄杆外看去。

  因為姊姊就是在這裡殉情的……

  要是我也在這裡死去,是不是死後就能再與姊姊相遇……?

  要是我在這裡用紅繩勒死了自己,是不是下輩子就不會再被人拋下……?

  要是我從這裡一躍而下……是不是……就能和姊姊去到相同的地方……

  她低著頭,眼眶逐漸發酸,視線也漸趨模糊。

  「當初……和姊姊殉情的那個人逃跑了……所以名額還空著……就算我無法勒死自己,但只要我從這裡跳下去……」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顫抖著跨越圍欄。

  底下一片漆黑,彷彿萬丈深淵,可是女孩卻反倒很感謝此刻是黑夜。

  她不像姊姊那麼勇敢,一定會在跳下去前猶豫好一陣子,所以只能選擇不會被任何人看到勸阻的黑夜。

  雖然這個仲夏之夜,與姊姊當初那飄著小雪的正中午截然不同,但,既然是同一個地點,姊姊一定會前來接我的吧?

  終於,女孩的雙腳皆已懸空,只要重心稍稍往前就……

  而從女孩跨出第一隻腳開始,就好似當機般的少年,此刻猛然向女孩奔去。

  「——!」

  冷不防地聽見姊姊的名字,女孩一個重心不穩,在她還未完全做好準備之時,向下墜落。

  少年急切地伸出了手,連帶整個上半身都在圍欄外,而女孩同樣伸長了手,下意識地想握住對方。

  兩人的手明明應該成功交握,女孩的手卻穿過了少年的。

  她錯愕之下抓住的,是少年的那條圍巾。

  可即便如此,女孩也不過是將圍巾扯了下來而已。

  「你是……!」

  失去了圍巾的遮擋,女孩在少年脖子上清楚地看到了不只一條勒痕。

  此時少年已不復方才的慌張,而是冷靜地看著女孩越來越遠。

  「算了,這樣也好,至少……至少她會有人陪了。」

  說完,少年的身影在著黑夜之中逐漸透明了起來。

  為什麼——即使女孩已經離得很遠,他仍能看到她的口型如此問著。

  「……妳不會想知道我的故事的。」

  那只不過是一名懷抱罪惡感的少年,笨拙地奉上性命的,卑劣故事罷了。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5

編號:04
《報告》/祀夜

那是一份極其普通的社會報告。
內容是要我們四個人一組,拿在地文物或風景當題材來做導覽介紹。除了書面報告之外,報告當天還要在全班同學面前播一段含旁白介紹的小短片,就只是這樣。
本來,應該只是這樣。

講到地文物還是風景,我們這組成員三男一女還真的是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是一個頭兩個大。畢竟報告主題是要我們介紹在地文物,可是說到我們比較常去的地方,大概就是校門口那間小七。
「不然就介紹小七怎樣?」
另外三個人心照不宣地拋了個白眼過去,但我想誰不是心中都想著「隨便都好」吧。
天氣熱到翻,外加誰都沒啥幹勁的情況下,不曉得是誰先開頭,接二連三大家手機拿出來就是開始滑。關鍵字「在地文物」或「名產」啥的丟去餵估狗,看能不能找到哪個不要跟其他組沖到,又很好寫的題目。
講是這樣講,開始滑起來就沒完沒了。訊息看一看、手遊體力消一下,半個小時的時間沒啥結論沒啥進展的就這樣不見了。
一如往常,也只能這樣講。
畢竟報告這種東西寫起來就是只會讓老師覺得爽,我們學生就要花幾天熬夜在那邊絞盡腦汁寫一些廢話把字數衝上去。越講越沒幹勁,唉。
「啊,這附近有間廟好像很靈的樣子。不然,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廟喔?好像很容易跟其他組沖到的樣子。」
「你管其他人喔,先寫先贏啊!」
講的也對。看大家都同意,這次報告主題就選那間廟了。

過幾天,禮拜六。
今天還是老樣子熱到翻,就算講好的集合時間都過半小時了,大家還是都待在那間廟附近的小七裡面吹冷氣,沒有人想出去。
第二件六折的飲料兩罐都喝光了,再繼續拖也不是辦法,大夥只好在大太陽底下盡可能走在騎樓,加緊腳步趕往目的地那間廟。
附帶一提,我們的分工大致上是這樣。
女生負責到時候的旁白,單純只是因為她口條好,比較會講話。
至於我們三個大男生,兩個人負責拍照,另外一個則是要攝影。
到了廟裡,有別於三三兩兩的香客,大家手機通通拿了出來,在廟的外面拍了一圈,爐子還是屋簷啥好像很有題材的東西該拍照該攝影的通通都跟祂拍了一圈,反正到時候還不是要剪輯。
等到外面拍完了,從廟的大門走進去,誰知道一個阿伯突然很兇地跑過來用台語對我們開罵。
「哼,啊你們是怎樣?那個門是給你們走的嗎?」
莫名其妙被海削一頓,性子急的眼角一吊看起來就準備跟對方爭論,還好一點紅的那個女生反應很快就「沒有啦,阿伯――」地跟那個阿伯解釋我們的來意。
只是說解釋歸解釋,對方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現在的年輕人喔,拜拜都不會拜。」
的,像這樣就被說教了一頓。
「誰知道喔!門不就是門,還有分什麼哪邊進哪邊出,哪個門不能走。」
等到廟公講爽了,我們繼續拍報告要用的資料,組裡有人就開始抱怨起來了。
只是說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再加上廟裏面又不會有冷氣這種東西,不爽歸不爽,該做的做一做趕快離開就好了。
心情煩悶外加天氣燥熱,外加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之後,看看資料也拍了不少,大家同心一意都覺得趕快退散方為上策。
要走之前,想說沒跟神明打個招呼好像也不太對,順便當祈禱報告順利,我們想說去供香的地方一人拿一根香準備拜拜。
我看地上掉了幾根香,想說人數也剛好,撿一撿點起來,大家就在神明前面那個爐拜三拜,當天就此各自解散回家了。

「欸,你那邊也一樣嗎?」
「嗯……」
只是說,當天晚上大家把自己蒐集到的資料彙整一下,準備要開始編輯報告內容的時候,狀況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把手機接到電腦,影片還是照片啥的上傳一下,想確認今天拍到的東西成果怎樣,誰知道竟然會變成這樣。
「我拍的影片通通都打不開,說檔案已損毀。」
「照片也是。奇怪,我手指頭明明就沒有擋到鏡頭啊?怎麼會每一張都一整塊白白的擋在那裏。」
「拍完我確認的時候都很正常啊,怎麼回家之後再看就變成這樣了。」
本來負責要編輯影片的男生組,在群組裡聊著今天廟裡拍到的成果,誰知道竟然會是全滅的下場。
「欸,你們看看我這段錄得怎樣。」
大概到剛剛為止都還在錄旁白的女生成員,沒有注意到我們剛才在聊什麼,直接就是在群組裡丟了一段錄音檔上來。
「……妳錄了啥?」
「旁白啊?不然還有啥?」
「…………」
這段點點點,我想應該代表著我們幾個男生統一的心聲吧。
因為點下撥放的三角形,從耳機裡傳出來的聲音只有一長串沙沙聲。
「怎麼可能!我剛剛才自己聽過一次的啊!」
一點紅最新的訊息明確傳達出了不滿,但過沒多久,下一次她傳來的訊息同樣是一段想必情緒相當複雜的點點點。
「中邪喔……靠。」
有別於我看著訊息紀錄裡面最後那段點點點,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直到有人發出這段訊息之後,這才驚覺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一股很強烈的涼意沿著背脊竄上腦袋。

下個週末,這次乖乖地先在網路上查過拜拜的禁忌,大家錢湊一湊買了一些餅乾水果,然後要開拍之前先跟那個廟公打招呼,請他帶我們跟神拜拜打招呼,還擲過茭確定可以拍之後,總算是順利完成了報告的內容。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5

編號:05
《毛小孩》/橘みかん

  若說此生為畜

  是前世罪孽的償還

  那麼

  為何一個無垢的嬰孩

  要在如此災難中

  哀 嘆 悲 號



  在風雨中染上灰塵的封鎖線顯得殘破,亮眼的黃色已不見顯眼,圍繞著滿是燒毀的雜物和路人隨手亂丟的垃圾,這間頂樓加蓋的邊角房屋就如此突兀地佇立在市中心。

  如此地段本應是相當搶手,不論是開咖啡店、快餐店還是便利商店,對地主來說應該可以開心收租金,還可以便民的好地點。

  但如今這黃金店面已然成了廢墟,封鎖線內的鐵門為搶救而遭破壞,燒得焦黑的鐵片被剪得彎曲,於歲月中逐漸風化。

  半夜三點,除了幾部晚歸的汽機車,只剩斜對角的便利商店亮著燈。一群年輕男女出了便利商店,穿過造景樹和閃著黃燈的十字路口,向那廢墟為目標。

  前進。


  「哎唷!」

  最前頭的人在封鎖線前停下了腳步,讓後頭的女孩一頭撞上前者那高瘦的肩膀。

  「停下來幹嘛啦!都到這裡了,不要現在才說你要退出喔!」

  矮了一個頭的女孩子捂著自己的額頭,綁著微捲的短雙馬尾,嘟著嘴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不……不是啦!小筠,只是要一點心理準備。」高瘦的男生轉過頭,露出顯帶緊張的尷尬笑容。

  「不要說廢話!誰叫你要在學姊面前誇下海口,我們是夠義氣才陪你來的,對吧?」

  小筠叉著腰,轉頭問身後的人,才看見後頭的兩人慢條斯理的緩緩走過斑馬線。

  「厚!怡文、杰生,你們很慢欸!」

  「嗯?」怡文吸著剛從便利商店買的飲料,吞下一口冰涼,才滿足似的吐一口氣,回道:「妳跟亞京去就好啦!我們在樓下幫你們把風。」

  「什麼叫把風啊!又不是來偷東西的!」高個子的亞京抗議著。

  杰生手中一直拿著智慧型手機,反射的藍光映在他深度近視的鏡片上,目不轉睛地回道:「正確來說,是偷偷幫亞京喜歡的學姊找回前年跟男朋友來試膽時弄丟的耳環。」

  「蠢死了,工具人……」怡文補刀。

  「你們有看過這麼帥的工具人嗎!」

  無視亞京那不知是自嘲還是自戀的發言,小筠走近杰生,邊問道:「杰生你從剛才開始在看什麼啊?就算半夜沒什麼車,邊走邊看手機也很危險的耶!」

  杰生沒有回答,只是把手機轉向她,上面是一條陳年的新聞。

  「是這間廢墟的新聞耶!哇!將近十年前了耶!」

  「十年前啊!是我們小學的時候吧?好像有點印象。」一旁怡文也湊了上去,邊看邊繼續說道:「好像一直說要重建,然後一動工就出意外。」

  那是社會新聞上常見的悲劇。

  單親媽媽生了孩子,租屋在頂樓加蓋的違建裡,只養了一隻狗一起作伴,白天將孩子托給好心的房東照看,晚上回家自己帶。

  那晚,半夜想到電話費快逾期,想著只是一時半刻,孩子又好不容易睡著了,便將小孩和小狗留在家中,然後在繳完電話費後在便利商店買一罐酒,作為生活的喘息。

  聽著耳機裡的喧囂,便利店外的吵嚷難以傳進耳中,等她發現的時候,家門前已經滿是人群,還有呼嘯聲響的消防車。

  起火點是二樓的房東住處,陳年的灰塵和打結的電線引發了火苗,延著木板隔間向上竄燒,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加深救援難度,等到消防隊員打通道路,只找到一嬰一犬的焦屍。


  他們越過封鎖線,鑽進鐵門上的大洞,踏進滿是沙土的一樓。

  「然後這是以前『媽佛板』的紀錄,」杰生進入廢墟,依然繼續找尋資料,「這是一名自稱建築打工仔的文章,他說要來清這間廢墟時,一進入就可以聽到狗的低鳴,而且越往上,聲音越大,在進入那間違建的頂樓加蓋時,甚至還聽見嬰兒的哭聲。」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被迫走在最前面的亞京嘴裡念著佛號,將手機手電筒調到最亮,小心翼翼地前進。

  「厚!蠢亞京!沒聽說半夜不要念佛號嗎?這樣反而會引來『那個』耶!」留著一頭短髮活像個小男生的怡文走在亞京身後,拉著他的衣角邊如此抱怨。

  一樓本來就當車庫使用,沒有多少傢俱,上到了二樓明顯才整理一半的傢俱像被遺忘似的傾倒,燒灼的痕跡印在牆壁及天花板,倒下的木板隔間讓空間有變大的錯覺。

  「啊……還有一篇。」走在最後面的杰生述道:「好像是以前來探險的人寫的文,上面說:上到二樓中間,好像可以聽到嬰兒的哭聲,而且──」

  在杰生前面的小筠早已起了雞皮疙瘩,偏偏後頭的書呆子還如此滔滔不絕,她回過頭大罵:「不要再說了啦!趕快把東西找到快走──啊──」

  小筠的尖叫聲劃破夜晚的寂靜,前面兩人也嚇得回頭直問:「幹嘛?幹嘛!」

  原來杰生依然看著手機畫面,那光線從下往上照,使他的臉孔呈現出一陣青白。

  亞京差點連髒話都脫口而出,面對三股無言的壓力,杰生只好聳聳肩,把手機轉成照明模式。

  然而才走幾步,從四周墨暗的空間似乎緩緩傳來犬類的低鳴聲。

  四人嚇得停下腳步,將手機照明照向四周,卻沒看見什麼。

  「你……你們有聽見嗎?」怡文的聲音帶著顫抖,亞京則回道:「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亞京,學姊好像跟你說她是到三樓才發現耳環不見的吧?」小筠問道。

  然而亞京仍是覆述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看起來只差點嚇尿了。

  稍微看過二樓,似乎不見學姊描述的那只耳環,他們再推著亞京往三樓前進。

  越往上走,越感灼熱。

  「欸……我剛才不是說還有一篇文嗎?」杰生的聲音帶著乾渴,剛才在便利商店喝的飲料早就隨著炎炎夏日蒸發於空氣中,「上面說,上到三樓以後,即使是冬天也熱得像烤箱一樣。」

  「不……不要嚇人啦!況且現在是夏天啊!會熱也是正常的……」

  小筠看似淡定,空氣中的悶熱卻讓她覺得開始呼吸困難。


  三樓的加蓋鐵門往外倒,上面早有無數足跡,凹陷處積著雨水,一層青苔使其濕滑,手機的燈光照過頂樓水塔,蒙上塵埃的鋼面勉強能照出他們身影。

  延著出了門便滿種的盆栽,火舌就是延著這些植栽延燒,原本美麗的空中花園,成了害人命的幫兇。

  再繼續往前行,就是傳聞中那嬰兒和忠犬喪生的加蓋鐵皮屋。

  屋內早已面目全非,只有入口兩公尺處尚能看出人的足跡,業火的焦臭似乎還殘存於空氣中,鐵皮屋內所有東西都付之一炬,連空氣中傳來的震動都能使殘渣掉落。

  最角落的,就是嬰兒及忠犬的最後所在。

  據當初新聞中該名單親媽媽所述,嬰兒的籃子本來沒放那麼裡面,有人推敲,應是那隻小狗將小主人的搖籃推拉到角落,奈何出入口被火海纏繞,抵不過最終。

  四人一踏入那間房,悶熱感加劇,讓他們幾乎感到窒息,才走兩步,剛才的犬鳴又出現了!

  這次的犬鳴聲更加清晰,好像真有隻狗在他們前方威嚇。

  「是……是不是有母狗跑來這邊生小狗啊?」

  怡文將手機伸向自己四周照看,兩隻腳卻連動都不敢動,亞京心跳加速,大口喘著氣,慌道:「不要管有沒有狗了啦!先幫我看有沒有學姊的耳環!」

  小筠同意道:「也、也是,找到了就快走……」

  但他們才向前跨了半步,一聲犬吠便從角落傳來,於是尖叫聲再起。

  杰生壓抑著緊張與害怕,將照明對向嬰兒竹籃的方向。

  一道映著青光的身影擋在竹籃前。

  那身影像狗,又像長著稚兒的人臉,「祂」以四肢著地,身後的尾巴發直,全身纏著青藍火焰,雙眼散發紅光,像在威嚇他們不得再前進一步。

  別說前進了,四人看到這個現像,愣得忘了呼吸,在小筠的第一聲尖叫後,其他三人才陸續發出叫聲。

  想要轉身時,四周又傳來嬰兒的哭聲,聲嘶力竭。

  那隻狗邊對著他們叫吠,眼中又不斷流下淚水。

  四人嚇得顧不得找耳環了,提起發軟的雙腿,奮力逃出這間鐵皮屋,然而身後的「祂」居然追了上來,不可思議的緊追不放,吠叫聲像在趕跑入侵者。

  才下到二樓,「祂」卻已在眼前。

  不知何時越超越他們,那身型看起來又大了一點,尖牙顯露,伴隨著嬰兒的哭聲,吠叫聲依然。

  「怎麼辦啦?怎麼辦啦!」怡文緊抓杰生,杰生則是把手機桌面的十字架對著「祂」,口裡直念:「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鍾馗大師,地藏王菩薩,玉皇大帝……誰來救命啊!」亞京幾乎把記得的神明名號都請了出來,小筠也拿出手上的佛珠,但無論是十字架、請神,還是佛珠,都不見顯著效果。



  「──人們遇事時總是想起上位神祇,卻忘了自己踩踏的土地地是何者境管。」

  一個帶著笑意的男人聲音在二樓門邊響起。

  他們看向聲響處,「祂」也收起了鳴聲,雖仍面對著四人,卻明顯警戒後方的男人。

  黑暗中,男人緩緩前進,逼得「祂」不得不轉身低鳴。

  在廢墟破損的窗外月光照射下,才看清了那是一名身穿輕便運動服的男人,他手中拿著一隻老舊煙斗,槽中沒有火光,裡面卻緩緩飄出清煙,四周似乎也傳來別於現代菸的清香。

  「誰……誰啊?」杰生問道,一旁的小筠大喊:「還管是誰啊!先生……大哥!救救我們啊!我們好像見鬼了……不對!是遇見妖怪了啊!」

  相比還能求救的二人,亞京和怡文則是已經腳軟到坐在樓梯上,緊抓著沾滿灰塵和火灰的欄杆。

  男人對著他們苦笑一下,接著對「祂」直走而去。

  「祂」的尾巴從高翹漸漸低下,低鳴聲再度轉成狂吠,但愈加縮起的尾巴和向後退的四肢都顯示出祂的恐懼。

  只見男人左手依然持著煙斗,緩緩蹲下身,往「祂」的頭伸出右手──

  「──已經夠了,放過這孩子吧!」

  隨著溫柔嗓音的落地,狗兒身上的青藍火光逐漸消失,「祂」坐了下來,任憑男人撫摸頭耳,尾巴也愉悅地搖擺著,最後,像一股霧氣般消失無蹤。

  四周的氣溫降了下來,恢復成原本的凌晨涼感,只有男人的右手依然收著那道青藍火光,他看似滿意的微微一笑。

  男人不發一語,對他們四人點個頭,才剛轉身,怡文感佩嘆道:「好……好厲害喔!你到底是誰啊?」

  「是……是法師!不對!是修行的靈能者對不對!哇靠!我們居然能親眼看到耶!」亞京藏不住感動,從電視上才能看到的高人竟然活生在眼前。

  對此,男人忍不住噗嗞一聲,轉過頭說:「我嗎?嗯……只是一個邊找店面邊運動的路人。」

  誰會在這種大半夜邊找店面邊運動啊……

  無法說出口的吐槽,男人加深了笑容,才要移動腳步,突道:「啊!對了,如果這邊要開一間店的話,你們覺得要開什麼店好?」

  再看四人一眼狐疑,男人搖搖頭,道:「算了!我自己想──對了!」他將已不再冒煙的煙斗收到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攤開手,那是一隻耳環。

  「學姊的耳環!」亞京喜出望外,站了起來,學姊給他看過另一只,一模一樣。

  「你們在找的就是這東西吧?拿去!」拋飛的耳環吸引了四人的視線,亞京看準並接下了它,再抬頭,男人已不在原地。

  無聲無息,像從沒出現過。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6

編號:06
《見鬼了》/惰魔

「來,喝杯熱水,你別急,慢慢說。」員警遞了杯熱水給正在瑟瑟發抖的他,安撫著人。
「謝、謝謝……」後怕的接過茶杯,手心傳來的溫熱讓他稍稍安了心。
他雙手捧著茶杯,輕啜了一口。
稍燙的溫度滑入口中,一直高速跳動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盯著茶杯看著,眼神逐漸的失去了焦距,過了許久才又重新凝聚起注意,對著一旁還等著他的員警道謝。
「謝謝。」
「沒事,誰讓我們是人民的保姆呢!」員警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要說說怎麼了嗎?怎麼就這樣匆匆忙忙的衝進來?」
提起這件事,原本恢復了點血色的臉又白了一些。
「我想我遇到好兄弟了。」
「啊,是嗎。」警察毫不意外的說著。
「……」
「怎麼了?」
「你、你不覺得可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這裡是山上,本來就比較陰了,更不用說大晚上的,遇到了也沒什麼,不是有句話這樣說嗎?『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還是警察呢,怕啥也不用怕鬼!」
「也、也不是這樣說……」他反駁著,「我就是怕……」
「吼,這麼大一隻膽子怎麼這麼小?」員警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來來來,跟我說怎麼了。」
也許是身在警局中讓他有安全感,他斷斷續續說出了今晚的事情:「我、我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今天周五嘛,想說出來透透氣,就去和朋友聚了餐……散會的時候才九點多,想說美好的夜晚不要浪費,騎著機車上山去看夜景。」
這時他才想到,眼前的人可是警察,他聚餐的時候有喝酒,自己居然酒駕!
「我、我沒有喝很多!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是真的沒有喝很多……下次一定、沒、不對,沒有下次!」過於慌張的他語無倫次的說著,「我是初犯,我發誓以後一定不會這樣,你就當作不知道……可以嗎?」
員警沒有回他的話,只是皺著眉:「接下來呢?」
「喔、對,接下來……接下來……」發現對方沒有要追究,他便繼續說下去,「山上空氣很好,也沒有什麼人,只有一家人在那邊露營,我覺得很有去就過去跟他們聊天,那個年輕的爸爸還請我吃他們的消夜。之後我們聊了一下,接著因為太晚了我怕山路不好走就下山,然後就遇到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下來的山路有一個很大的彎道,我騎靠近的時候就看到要進彎道前有個模糊的影子,我本來以為是某個動物還是什麼垃圾袋,結果經過的時候瞄見了,那是一個蹲在地上的人……他、他蹲在一碗插著香的飯前面!」
「我還看到他很用力的在吸氣!我嚇的不敢再看,急忙的往前騎,但是要過彎的時候、我要減速卻發現我的手動不了!就像是有人押著我的手一直催油門一樣……不讓我按煞車,還一直狂催油門……天啊、太可怕了……」他一回想起來,身體又不自覺的開始抖動,「幸好我把龍頭轉了過來,不然就往山溝下衝了。但是我的手還是在催油門!時速越來越快,還好、還好沒多久就看到這裡,手也鬆了,我就趕快停車跑過來,還好有你在……還好……」
他看著明亮的警察局,機動的心情才緩緩的平復了下來。
「等一下,路邊蹲著的那個先放一邊,你說有人在露營?這邊的山上……我記得沒錯的話是不應該有人露營的!這邊很早以前就因為什麼原因禁止露營了!」
「怎麼會?他們還請我吃烤魷魚!」
「……我想起來了!好像幾年前,有一家人在那邊露營,結果大石崩落,當場砸死了他們一家四口,我還有去現場看過,之後為了安全就禁止露營了。」
「怎麼會?!那個小朋友還送我花!」他慌張的掏著口袋,「你……咦?」
口袋裡拿出來的並不是花,而是一張折成小花形狀的冥紙!
「我的天……」他嚇的把手上的花給丟在地上,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大男人害怕的抱著頭,把自己捲縮成一團。
「唉,」員警也拿他沒有辦法,只好把冥紙做的花給撿了起來,遠遠的放在桌上,「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睡一覺平復一下心情,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我、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可以啊,反正我都在。」員警爽朗的笑了笑,「放心啦,警察大人的肩膀給你靠,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靠過來啦!」
「太感謝你了!」
雖然不能真的靠在對方的肩膀上,但有這個人在一邊看著,好像真的能放鬆許多。他一邊倚在長椅上這樣想著,一邊進入了夢鄉。
*
「少年仔?少年仔!」
「……嗯?」從夢中醒來的他被耀眼的陽光給照的瞇起了眼睛,不舒服的用手擋住眼睛,他疑惑地坐起身,「你是?」
「沒速喔?沒速就好,啊你怎麼睡在這裡?」台灣國語的爺爺很關心他,「速不速不酥胡啊?要不要叫救護車?」
「我不是在警……?」眼前的景象讓他訝異的停頓了下來,昨晚明亮的警局此時只剩下斷垣殘壁,連頭上的天花板都不翼而飛了!
「警察呢?我昨天有遇到一個警察的!」
爺爺擔心的拿起了手機,不甚熟練的操作著:「少年仔你在縮什麼,這邊的警察局很早就撤掉了?!哪有什麼警察?十幾年前值班的那個好警察被小混混開槍,就死在你躺的這個長椅上……少年仔?少年仔你怎麼了!奈昏過去啊?現在速要打么么零還速么么拐?少年仔你醒醒!」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6

編號:07
《犯小人》/江凜

〈一〉
  「喲,弟弟今天剛搬來嗎?」
  「呃,是、是啊。」
  對陸毅來說,他的新鄰居似乎熱情過頭。租屋處隔壁的老太太特別健談,話匣子一開便沒完沒了。在陸毅感到快不支倒地之際,那個老太婆——更正,那位老太太——突然停頓,像想起了什麼。
  「對吼,啊居然忘了,偶素來縮那個啦!這款代誌尚重要內……」
  嗯,那您應該早點說吧!陸毅心裡暗暗吐槽。不過會是什麼事呢?
  「啊你的錢吼,一定愛收好,攏放撲滿荷包裡,啊不然摳摳會長腳跑掉唷。」說著,還硬塞給他一個錢包。
  「好,謝謝阿嬤,我會注意啦。」
  「一定愛放包包,拉鍊拉起來!毋通隨便放口袋,知否?」
  「好好好……我知、我知!」
  房門碰一聲關上,還給租屋者一片寧靜。陸毅總算能鬆一口氣。
  遇到囉嗦的鄰居,好好的整理時間都浪費了。本來以為有什麼重要的,沒想到只是騙小孩的故事!
  「錢會長腳跑掉?什麼跟什麼啊……我已經是大學生了,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為什麼一定要把錢放在錢包裡?直接放衣服口袋比較方便,外套口袋也有拉鍊啊。難道鄰居老太太是專門推銷包包的漁夫不成?
  「到底為什麼要強調這些……」
  他嘟囔著,背朝床大字躺下,並隨手將背包外套扔到一旁。口袋拉鍊似乎沒拉好,一些零錢掉了出來,叩得滿地「嘩啦啦啦」。
  啊,等下再撿吧,反正一個人住也不會有人拿。
  陸毅這麼想著,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二〉

  陸毅趁新學期開始前的空檔,在市區兼了份賣場打工。
  上工第一天十分順利,同事也相當和善;但隨著時間離子夜越來越近,所有人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氣氛忽地變得十分緊張。
  「新來的拖拖拉拉的在幹什麼?十一點前一定要下班!晚一點都不行,快!」
  想不到賣場老闆如此吝嗇,連一點加班費都不給。跟著大伙快速準備關門的同時,陸毅這麼想著。不過,前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是加班費的問題喔。」前輩說。
  「那不然是為了什麼?為什麼大家看起來都急著要回家?」他問。
  「因為錢很多,半夜一定要給專業的保全來守。所以要把人全部趕回家,門也都要上大鎖,不然會很危險。」
  販賣機前,他與前輩買了下班前最後一瓶飲料。不知為何,今天拿錢時覺得上頭的人像笑得特別燦爛,應該是錯覺。
  「對喔,小偷常會光顧大賣場嘛。」陸毅附和。
  「嗯?不是這樣啦。」
  陸毅「咦」了一聲,感到十分好奇。如果不是怕別人偷東西,那又是怎麼回事?
  但是,連前輩都當他是小孩子。
  「你剛來市區可能不懂,因為錢裡的小人會跑走啊!」



〈三〉

  「市區的人大概都是神經病。」
  幾個禮拜後,看著剛領出來的紅藍紙鈔,陸毅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紙鈔上的動物站姿整齊,孩子們依舊圍著地球傻笑,知名的孫武先生和界石先生都板著臉,雙眼炯炯有神。
  鈔票裡的人怎麼可能跑出來啊?
  但他總覺得,鈔票上所有小人都在抬頭盯著他。
  「唉,一定是電影看太多……」
  他掃視著房間,雖然每天都有整理,但近來房間越來越亂,東西常常出現在奇怪的位置,有時包包跑到床底下,有時外套掉在門邊。隔壁也是不知道在吵什麼,每晚都在鬼吼鬼叫。
  也許是最近太累,回來都在睡覺才會這樣,等等要打起精神整頓一番。他把鈔票暫時擱在桌上,披上外套便出門買消夜。陸毅按照習慣直接從口袋掏錢,樓下老闆找錢找了很久,最後抖著雙手把鈔票還他:「不好意思,這張鈔票我們不能收。」
  說著,老闆直接把燙滷味塞給他,說今天不用錢,要他趕快回家。他疑惑地拿回鈔票,想著難道會是假鈔?
  向後一翻,鈔票上面的孫武先生肖像變成了側臉。
  怎麼可能!
  陸毅將口袋裡所有銅板鈔票掏出來一一檢查。有的人物拉遠、長出了手腳,有的硬幣則是畫面一片空白。錢裡的小人不見了。
  他們去哪裡了?


〈四〉

  陸毅趕緊跑回家,碰一聲大力推開房門,在他來得及開燈前,劇烈的碰撞打斷了他的思緒。
  黑暗中,無數矮小的灰影在跳動著。一見到房門開啟,便朝著門鋪天蓋地狂奔而來!
  「啊——」
  在他意識的最後,出現的是成千上萬的,孫武先生的臉。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7

編號:08
《水果刀》/鮭魚卵

「啊~~明天終於要放假了,到底禮拜六補什麼班啊!累死人了~」我感慨得說出了這句話。

「欸欸......晚上可不可以去你家住啊?今天我不想和我爸媽一起住。」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女同事這樣對我說。
       
「當...當然可以!」

她可是這間公司裡眾多男性的所追求的女神啊!怎麼可能說不呢?

到了可以打卡下班的時刻,我草草的將東西收進公事包,在收的過程中,我突然發現我的桌上多了一把水果刀,我把它拿起來觀察了一下,這把刀外型有些奇特,反而長得比較像匕首,而刀刃是紅色,刀背則是黑色。

但我沒有理會,並且把它放回原處。

我來到了公司的地下室,坐上了我的轎車,那把刀的身影卻不斷顯現在腦海裡。

回到我那位於某公寓頂樓的景觀套房,這房子因為太過巨大,而且又只有一個人居住,所以將其打掃乾淨需要漫長的時間。

但我還是快速的在晚上七點前打掃完畢,準備迎接晚上要來的那位女神。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女生要來家裡,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坐在沙發上一邊緊張的看一下大門,然後一邊滑著臉書的新聞粉專,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讓我放鬆的社會新聞。

「不過她沒說什麼時候要來欸?應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警方於透天厝發現一對老夫妻和其女兒陳屍家中,初步研判三位的死亡時間為昨日深夜的三點左右,女兒手上握著一把沾著血的水果刀,警方認定此案為女兒殺了父母後自殺。」

「哇......殺了父母再自殺......這樣有什麼好處啊?............?警察有公開兇器的照片欸?」

「這......不是公司那把刀嗎?......難道說——」

這時我房子的門鈴終於響了,我馬上衝去將大門打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了。

「對不起喔~~我因為在家裡處理一些事情,所以來晚了。」

「沒關係啦!為了你,我等多久都可以。倒是你吃過晚飯了嗎?」

「嗯嗯吃過了,不過你幹嘛這麼拘謹,反正等等還是會被弄亂。」

「......蛤?」

「哈哈!當我沒說。」

在門口寒喧個幾句後,我將她帶入室內。

這時我還不知道,她說的這句話究竟有什麼含義。

我和她裹著同一條棉被,躺在沙發上看著電影,因為就快要農曆七月了,我應景的找了幾部鬼片來看。 不知道是因為這些鬼片不恐怖還是因為她很有膽量的關係,看電影的過程中她沒有任何動搖。

看完了三部鬼片,時間已經快要半夜三點了,我耳邊似乎響起了一位老人的聲音。

「快來不及了......跑吧......」

看來上連續六天的班搞到我過於疲憊了呢,都聽到幻聽了。

「那個......我想睡了,要一起去房間睡嗎?還是你要睡客廳?」

「去房間睡吧,不然我也沒必要來你家。」

我和她兩人緩緩的走到了走廊深處的臥室,並且躺上了床,而她向我靠了過來,在我耳邊輕語。

「是說我現在才發現,我的爸爸......好像跟著我來了呢?」

「............?」

接下來,我的肚子似乎是被利器給刺入了。

我離開床上,搖搖晃晃的站著,將肚子上的利器拔出,這把刀......不就和公司還有新聞上的那把水果刀一樣嗎?

「我不是說了嗎?你家會被弄亂的。」

那名女同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看向床上,那裡早已是空無一人。

「......什麼嘛......原來不是女神......而是女鬼啊......」 他面有難色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倒下了。

「接下來播報的是昨天新發生的一起殺人事件,一名男子被發現遭刺殺於自家中,並在屍體附近找到沾血且外型奇特的水果刀,推斷死者是於凌晨三點死亡,但警方並無發現室內有其他人或著外人入侵的痕跡,因此初步判定為自殺。」

「嘻嘻......下一個,會是誰呢?」

沈默許久的房間響起了一名男子的聲音。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8

編號:09
《出院回家》/黎時

他果然還是不喜歡暮氣沉沉的胸腔科病房,一踏進這裡就覺得難受。
胸腔科病房住滿慢性肺阻塞的老人與肺癌患者,發出垂死絕望的喘息,看著生命在身邊流逝的感覺很差,呼吸器的滴滴聲像是催命符,想裝作聽不見也不行。
到了半夜值班,大部分醫護人員離開,沒了人聲鼎沸的熱鬧,陰森森的死氣越發明顯。
「醫師,15床的病人吵著要找醫生,可以麻煩你去看一下嗎?」今天值夜班的護理師看起來很年輕,她有點不安的問。
「好,我去看看。」他安撫的朝護理師笑了笑,就讓她去忙別的事。
他的記憶力很好,不用再去翻病歷就清楚病人的狀況,他記得15床的單人間是個八十多歲的老先生……
「阿公你好,我是值班醫師,你哪裡不舒服嗎?」他敲敲門就推開15號病房。
病床上整整齊齊空無一人,乾瘦的老先生則獨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房間裡只開了小燈,昏暗得無法看清老先生的臉。
儘管有空調,空氣還是悶得令他呼吸一窒,鼻腔中充斥著腐朽的氣味。
「醫蘇啊!我沒有不蘇胡,我是好久沒有那麼蘇胡了啦!我想讓我兒子接我回家!」老先生激動得站起來,缺了牙說話口齒不清又台灣國語,但是精神很好,聲音洪亮聽起來很硬朗,「可宿厚,我兒子不滋道跑氣哪裡了啦!我想回家啊,醫蘇!」
「阿公,別緊張,你兒子去幫你辦出院了,等一下就來接你。」他溫言安撫老先生,「我打電話去幫你問看看你兒子出院辦好了沒,阿公你先休息一下。」
他小心的隔著空病床講話,幸好老先生只是想回家,並沒有要求他聽診或做檢查。
「哎,謝謝醫蘇!」老先生得到承諾很高興的頻頻跟他道謝,「你們造顧我那麼久,真素謝謝你們哈!」

沒多久,幾個身穿黑衣、滿臉倦容的中年男女趕到病房,看起來最年長的男人抱著一件舊外套跟他到15號病房。
「爸、爸!我來帶你回家啦!」男人聲音哽咽,對著房間喊道。
「回家!我們出院回家去!」老先生也不用人攙扶,就步伐輕快的跟上他兒子,離開前還跟他揮手道別,「醫蘇謝謝你哈!麻還你幫我找兒子來,掰掰啊!」
「掰掰,回家路上小心安全。」他目送老先生跟兒女一起離開。
「咦?那幾位不是傍晚expire了的病人的家屬嗎?怎麼又回來了?」另一個值班的資深護理師看到一群人來了又走,疑惑的問他。
「他們發現病人的東西沒拿,回來收拾一下。」他笑笑的沒有多說。
「那個病人住院好幾個月了,呼吸器一直拔不掉,靠儀器拖著時間也是很辛苦,解脫了也好。」護理師感慨的說,「他的兒子女兒很孝順,都趕來見他最後一面,應該也可以走得安心。」
「是啊。」他應和著,把剛剛摘下來的護身符掛回脖子上。
老先生現在無病一身輕,終於可以愉快的回家了。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9

編號:10
《祭品木桌》/良心兔子胖

  「阿烏嘎!我快爆炸啦。」午夜時阿霞盯著螢幕,雙手抓頭髮。面對期中報告的死限,疲累的身軀已經不是咖啡因能夠拯救。

  「我來不及 說聲嗨 影子就從人海暈開。」躺在隔壁床的室友唱起歌,看來他早已經放棄掙扎,滑著手機準備睡個好覺。

  阿霞受到刺激也躺上床,昏沉沉睡去。



  隔天打開電腦卻發現多了個寫好作業檔案,這讓阿霞摸不著頭腦,並不記得自己有寫這些東西。反正都有了,開心的繳了期中報告。

  下午聽了室友抱怨,他清晨前爬下床敲響鍵盤,「趴搭趴搭」的打字聲吵醒了室友。

「有嗎?我明明記得兩點多就睡了呀。」



  某日赫然發現書桌上有著便條,幽靈清楚寫著是如何借用身體等等,希望有糖果供奉他。起初雖覺得毛骨悚然,但也沒有危害,反而還有幽靈能幫他。放些小糖果在書桌,這交易可划算。

  自此後她不時半夜夢遊般起來坐在電腦前,她也時常偷懶把工作交給半夜的她。

  日子逐漸過去,幽靈要求的供品越來越多,從糖果變成便當,有時又要頭髮、指甲。阿霞不知道不給會怎樣,但都盡量滿足幽靈的要求。



「手機怎麼在這阿!害我找好久。」螢幕是他自己的照片,放在桌上。

  期末考前的早晨,阿霞照例檢查書桌便條看看有那些要求,但並沒有字在上面。電腦螢幕打開那些沒有記憶的檔案,卻令他頭皮發麻。

我000的死與他人無關。.........................
...............
不希望舉辦喪禮,一切從簡便可。希望骨灰撒向河流,遺物盡可處理.............



  看完這一切,阿霞感受到視線正注視著她,從正後方慢慢靠近。她心臟蹦蹦跳,不敢想像下一秒會如何,像坐雲霄飛車脫軌般,只能在座椅上焦急。

  頭被神秘力量抓住,可以感受到壓力鉗住她,慢慢轉向桌腳的黃色便條紙。
憑空出現筆畫,藍色的,寫出「你」的漢字。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49

編號:11
《貓與思念》/霜玲

  狐妖,擅長看穿人心,在人間留下眾多傳說,傳言中,牠們的修為到達一定境界後,便能成為傳說中的狐仙。

  貓又小白,今天也以成為狐仙為目標努力中!

  不過說是這麼說,現代社會不能吃人、不能吸取精氣,一旦想做什麼就會有道士巡警一窩蜂彷彿不要錢一樣的跑出來,小白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認真修煉了。

  聽說想要快速晉升還能靠一個辦法,吸收天地元氣,但現在空氣污染這麼嚴重,怎麼吸都是廢氣……山上好像還有乾淨的氣,但牠不能去山上,牠還有個奴才,十二歲的人類小女孩,牠要是幾天不回家,那個小奴才大概就要哭哭啼啼了。

  嘖嘖,奴才就是麻煩。心裡這麼抱怨的小白,每天還是準時五點回到奴才身邊。

  再據說,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成為仙,便是成長,心的成長,因此天生便有優良理解能力的狐妖才更高妖一等,狐仙才那麼的強大。

  這都是牠從妖怪前輩那聽說的,不過牠聽的迷迷糊糊的,半點都沒聽懂。

  要成為狐仙真難呢。


  今天不太一樣。

  今天的氣氛不太一樣……該怎麼形容呢?有點吵?小白看看奴才的父親——大的男性人類掛在牆上的月曆,好像理解了什麼。

  在人類的家裡待了不短的時間,小白是懂得看月曆的,上面的字也……數字看得懂。

  好像聽過奴才的母親說過鬼門開……就是這個時期吧,是地府放人類的亡魂回到人間探親的時期。

  難怪門口特別的嗆人。

  不喜歡煙味的小白一早就到廚房避難了,廚房門口還擺著小桌子,是下午要拜地基主的……看來下午要到前門去了。

  「唉……為什麼人類總喜歡琢磨這些東西呢?不就是要請亡魂吃東西嗎?放好吃的就好了嘛……」小白抱怨著,長長的尾巴在地面敲啊敲的,無力的趴在廚房的窗戶上看外面,就發現……

  一個亡魂掛在隔壁曬衣服的竿子上,還好那上面現在沒掛著衣服,不然那衣服穿著大概會有莫名的陰涼感……唔,好像挺不錯的啊,天氣這麼熱。

  反正閒著沒事,就去看看吧。


  「你好?請問還活著嗎?」

  「怎麼看都不會是活的吧?」

  唔,語氣真差,不過還能說話應該就是活……死的好好的。

  小白仰望著亡魂想道,變成人形樣貌(還偷偷借了自家奴才的衣服穿著)的牠很輕鬆地就把不知道怎麼掛上去的鬼魂給拉了下來。

  鬼魂是個大概還沒滿二十的青年,就人類來看是早逝吧,真可憐。

  「謝謝……」青年站起身,拍拍身上大概半點也沒沾上的灰塵,順口抱怨一句。「如果動作能輕一點就好了。」

  「你要求真多。」小白眨了眨眼睛回應道。

  青年呵的笑了一聲,問道:「那麼你閒閒沒事拉個要求多的人下來做什麼?」

  「唔,你看起來像是不小心掛在上面的,我就來救你下來啦!」小白雙手插腰挺胸,一副快跟我道謝的樣子,青年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說:

  「我是故意掛上去的,我不知道要去哪,乾脆掛著曬曬太陽等回去。」

  「你迷路了嗎?」小白驚訝的睜大眼睛,居然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一定是超級嚴重的路癡吧!「難得的機會還不能回家真是太可憐了!我幫你找找吧!」

  「……你?找得到嗎?」

  「當然!我可是個大妖怪,什麼都做得到!」小白自信的拍拍自己的胸口。

  「大……?」青年看了看小傢伙那僅到他腰部的身高,嗤笑一聲。

  「你真是太沒禮貌了!我可是未來的狐仙!」面對這態度,小白差點就被氣的炸毛了,還好人形的毛只有炸不起來的頭髮,牠還能維持牠那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大妖怪風範。

  一說完,小白就自顧自的跳下樓房,站在車頂上插腰等著青年也下來。

  雖然從小白的樣子看不出是什麼妖怪,不過穿著一身白色的碎花小裙子的小白,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小女孩,跟大妖怪和狐仙一點關係都扯不上的樣子。

  青年嘆了口氣,下了樓走向那個被路過巡警當成貪玩的小女孩拉下車頂的『大妖怪』。


  「對了,我叫小白,你叫什麼名字?」

  「不告訴你。」

  「可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了……啊,那叫你阿鬼可以嗎?」

  「……」


  雖然現在看似隻普通的家貓,但實際上是活過數十年的貓又,小白是會一些妖術的,實不實用另說,總之牠花費掉了不少妖力和時間,最終還是成功帶著被牠稱為阿鬼的青年找到了家。

  ——就在離牠的家兩條街遠的地點。

  也是呢~亡魂回到人界都是會到離家鄉最近城隍府~再怎麼遠都不可能遠到哪去的吧~嗚呼哀哉。小白默默地為牠逝去的妖力哀弔,雖然只是睡一天覺就可以恢復大半了的量。

  不過這麼近都還能回不了家,阿鬼不會是因為迷路而死的吧?小白想著,抬頭看著身邊的青年,阿鬼沒有一找到家就飛奔而去,明明剛剛都還興致勃勃地看牠施法的,現在卻安靜地跟鬼一樣……呃,本來就是鬼來著。

  近鄉情怯?

  「……結果還真的能找到啊,看你轉了那麼多圈,我還以為會就這麼白忙一場呢。」沉默了好一會,阿鬼開口說道,「如果真的那樣就不用來到這裡了。」

  他低下頭看著滿臉問號的小白,勾起嘴角繼續說:「我其實沒有迷路,是你擅自這麼認為的……沒說出來是因為我不覺得你能找到,陪你殺時間也挺有趣的。」

  你賠我妖力來——!小白又驚又怒,他這麼盡心盡力居然被說成是殺時間,豈有此理!只是話還沒說出,牠就發覺一個疑問,「你不想回來探親嗎?為什麼?」難不成,是傳說中的虐童——!?

  「雖然不知道你想到什麼,但百分百不是。」阿鬼表示冷漠,然後嘆了一口氣。「我雙親都是很正常的上班族,還有個妹妹……今年應該十二歲了,而我不想回來是我的心態問題……大概吧。」

  「在我有記憶以來,我的雙親都告訴我要好好讀書,以後上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玩遊戲只是無意義的浪費時間,從幼稚園時開始,我的行程就排滿了學習的課程,連和朋友玩的時間都沒有。」

  「上小學後,只要我沒考到九十分就會被訓斥,就連交的朋友都不能有前十名之外的,朋友的成績差一點就被說是壞朋友,禁止我和他們往來,直到我上大學到外面住宿舍才有一些自己的時間,雖然還是要時常報告我每一天讀書到幾點、幾點上床睡覺之類的。」

  「我有時候會想……他們所看重的並不是我,而是我考上的好成績,今天回到人間也一直這麼想,想著想著就不想回去了,感覺回去見到他們也只會難過。」阿鬼苦笑著說道。「順帶一提我的死因也就只是普通的車禍,沒有任何隱情。」

  「那……那你就沒有想見的人嗎?朋友甚麼的?」小白偏了偏小腦袋問道,雖然阿鬼的經歷和他腦袋裡想的各種東西不太依樣,不過還是感覺很孤單啊。

  「沒有,大學之前我天天忙著唸書,都沒能和周圍的人好好交流,大學後也因為要維持作息,沒怎麼和同學玩樂也沒參加過社團,每個人都只是偶爾會聊聊天的關係而已……」說著,阿鬼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想見的人倒還是有的……」

  「誰呀?」聽到這話,小白立刻亢奮起來,能用來尋人的法術都準備好了。「我幫你找他!」

  「我妹妹。」阿鬼回答倒,並示意小白看看他的家裡,二樓的房間裡隱約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你能把她叫出來嗎?我父母都很嚴,不可能隨便就讓她出門的。」

  「至少,試試看嘛!」小白說著,搖身一變變回原形,然後鑽出落下的小裙子,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把裙子整理好藏起來。「我去去就回!」

  說完,牠邁開小小的步伐跑向阿鬼的家,完全沒注意阿鬼一臉想說甚麼的表情。


  爬上二樓之後,小白才注意到,這個人類小女孩有點眼熟。

  回想一會才想起來,這個小女孩不正是牠的小奴才那次次全班第一的好友嗎?順帶一題奴才的成績是吊車尾。

  牠會知道,是因為大約一年前發生的事。

  那時牠剛被奴才的父母帶回家沒多久,小奴才就帶著另一個人類小女孩回來,當時牠還以為小奴才討厭牠了,才帶個同樣是人類的小女孩回來,可小奴才的表情一點也不像牠剛來時那樣,臉上寫滿了擔憂,不斷的安慰臉上眼淚直落的小女孩。

  就這樣,小女孩在這個家住了兩天,直到她的父母來按門鈴,見到小女孩就要求她快點回家,不要再讓他們擔心了。

  「你們才不擔心我呢!你們都只擔心我的成績會落下來!」小女孩甩開了父母的手,躲到比她高了一些的小奴才身後就哭了起來,「哥哥那時也一樣,他死了你們也只有可惜他考上的大學吧!家裡就只有哥哥會擔心我……我不要回去!」

  小女孩一直哭著喊著,到最後聲音都啞了,卻還顧著把自己生活的難受和壓迫感宣洩出去,而她的父母這才理解到這樣生活的壓力。

  之後又鬧了好一陣,說了好一陣,事情就在那對父母的道歉聲中落幕,他們向小女孩道歉,也向小女孩的哥哥道歉。

  當時的小白就只在乎終於安靜下來了,而現在,牠感覺好像理解了些甚麼,小女孩的宣洩、阿鬼的茫然,牠想幫幫他們,至少讓阿鬼能夠對家裡釋懷……

  牠有了個主意。


  「你怎麼回來了?叫不出來?」看著小白跑回來的身影,阿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只是語氣稍微有一點點遺憾,大概是很想見妹妹吧。

  小白搖搖頭,鑽進牠藏裙子的草叢裡,變成人形穿上裙子然後回應道:「我有別的想法!」

  「喔……是說,」阿鬼一臉複雜的叫住鑽出草叢就想跑去他家的小白,道:「原來你是黑貓嗎……?」

  「當然啦!」小白甩了甩自己漆黑柔順的長髮,這可是牠自己和牠家小奴才天天打理的成果。「沒看到這黑亮亮的皮毛嗎?」

  「你現在這個樣子該說是頭髮……」阿鬼糾正一下,然後又問:「既然是黑貓叫甚麼小白啊?」

  「因為我的尾巴尖是白的啊,那可是我最自豪的地方呢!」小白認真的回道,然後咚的一下用右拳敲一下左掌。「你剛剛一定是沒看清楚,我現在變給你看?」

  「不,你有甚麼想法就快去做吧,我不想看。」阿鬼嚴正拒絕。

  小白可惜地搖搖頭,然後啪搭啪搭的跑向阿鬼的家。


  「叮咚~」

  門鈴聲響之後,一名婦人打開了門,就見到門口的女孩,是幻化成自家小奴才樣貌的小白,婦人頓了一下,在小白禮貌地詢問後便叫自己的女兒下樓。

  「……咦?」小女孩一見到自己的好友就愣了一下,問道:「妳今天不是要幫家人做事嗎?」

  「現在沒事了,就來找你玩了!」小白說道,在女孩意識到自己朋友的語氣不太對時,拉住女孩的手小聲地說:「我是替人實現願望的狐仙,妳……想不想見妳的哥哥呢?」

  「……?」小女孩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小聲地問道:「真的……能見到嗎?」

  「嗯!妳哥哥就在不遠的地方,我能讓你們見上面喔!」小白笑著點頭,肯定的說道。

  「……嗯,」女孩想了一下,點,然後轉頭對著家裡喊道:「媽媽!我出門一下喔!」

  婦人沒有反對,而是提醒女孩別出門太久。


  門關上之後,小白就變回原本的人形樣貌,還好附近沒人,牠的變化術用的不熟練,沒法維持太久。

  「對了,在讓妳們見面之前,我先悄悄告訴妳唷……」再帶女孩去見阿鬼之前,小白對著她輕聲耳語道:「阿鬼……不是,妳哥哥他一直都覺得你們父母討厭他,所以不敢回來……可能今天見到妳後就會消失了呢……」

  接著,牠就施展了讓小女孩能夠看見鬼魂的法術,暫時共享了牠和女孩的感官,讓女孩能夠看到與聽到鬼魂。

  在帶女孩來道阿鬼面前之後,小白就退道一邊,將空間留給那對兄妹了。


  好不容易見到了面,女孩對著阿鬼說了許多牠不再之後發生的事,也包刮一年前她離家出走時的事。

  「那個……哥哥,爸爸媽媽不討厭你的!他們一直想說對不起的,現在也讓我出去玩……」

  「那妳現在……過得開心嗎?」

  「……嗯!開心!」

  看著女孩的笑容,阿鬼也釋然了,一直以來的擔心害怕也瞬間消散了。


  聊了一會,女孩希望哥哥能再回去陰間之前見見父母,雖然不能對話,但看看家裡現在的樣子也行,阿鬼也就同意和女孩一起回去。

  臨別之前,女孩給小白買了零食作為報答,她和阿鬼本來希望能送個更好的東西,只是他們一個是小孩子一個鬼魂,都拿不出可以送的,最後小白提議讓他們買點心給牠才解決。

  「掰掰!」妹妹開心地揮了揮手。「謝謝妳讓我見到哥哥!」

  「掰掰,有緣再見吧。」哥哥也微笑著向小白道別。「未來的貓仙。」

  「是狐仙!」


  目送著兩兄妹歸去,小白感覺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樣了,這就是所謂心的成長嗎?

  回想著妖怪前輩的話,小白還是半點都沒懂,但隱隱約約地,牠好像感覺出那些話的真意了。

  也許這是離狐仙這個目標更近一步的象徵呢?

  「唔嗯!大概就是這樣呢!」小白認真的記下自己醒悟的道理,再抬起頭時才注意到太陽的位置,太陽已經落到西方了,再過不久就要隱匿於山頭之後了。「啊,這麼晚了,再不回去奴才是會擔心的。」

  喃喃自語著,牠露出了一抹微笑,轉身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50

編號:12
《數學男孩》/畢卡

  「一、二、三、五...」
  小男孩數學每一次都會跳過四,這讓老師感到很奇怪。
  「不對,是一、二、三、四、五。」
  小男孩點點頭,然後重新又唸了一次。
  「一、二、三、五。」
  老師教了幾次也放棄了,打算放學回去給爸媽說一下,直到放學了,....小孩父母都沒有來,女老師決定要送這個孩子回家。
  女老師牽著小男孩的手心,指路邊的花,一朵一朵算給他看。
  「一、二、三、四、五。」
  男孩點點頭然後跟著說了一次。
  「一、 二、三、五。」
  老師拿這個孩子沒辦法。
  接著男孩帶女老師進入一個陰暗的巷子裡。
  電梯是老式的只能容納兩個人,還有些震盪,男孩的小手拉著老師,上了電梯來到了四樓。
  走出電梯門口,是深不見底的長廊,忽暗忽亮的燈光下紅色的春聯顯得寒顫,斑駁的壁紙,空氣裡飄散著一股霉味,彷彿多吸一口,都會感染肺部。
 突然有皮球打在地面的聲音砰、砰、砰,有遠一路越來越近,彷彿有東西在緩慢靠近,伴隨著小孩子嬉鬧的笑聲。
  女老師嚇得不敢發出聲音,趕緊回頭發現哪裡有什麼電梯門,那不過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按了扭後老舊的電梯發出嘎嘎的聲響緩緩上升。
  電梯頂上面是男孩的屍體,爬滿了蛆。
 女老師彷彿能聽見男孩那孤零零的透著通風口,望著電梯內的樓層數數,沒有整修好的電梯獨獨沒有了四的按鈕,他只能盯著那僅有四個數字來來回回的數。
  「一、二、三、五.....一、二、三、五...」
 老舊的電梯沒有人願意整修也沒有人要搭乘,男孩只能困在狹小的隔間裡,逐漸死去。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51

編號:13
《蟑螂恐懼事件》/E.T

大學附近的分租公寓裡,兩個大學生拿著鑰匙及行李站在房門口,準備開始他們的外宿生活,隨著房門開啟, 一間簡單的小套房映入眼簾,兩張書桌、兩張單人是房東預先準備的,還有幾張水彩畫裝飾點綴。


「哇!這套房比我想的還要漂亮!」一個宏亮的女聲傳入這空蕩的房內,先進入的是身形較高大的女生,而他身後嬌小的女生擔憂的說:「但感覺有點陰森,而且房價還那麼便宜,小瑤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此時小瑤早已把行李丟到地上,連床單也沒鋪就躺上其中一張單人床,邊滑手機邊說:「小敏別那麼緊張,房價便宜的原因好像就只是這裡有很多蟑螂而已,這些人也真是小題大作!不過能因為這樣租到便宜的房子還不錯」 「蟑螂 !!!!」小敏聽見蟑螂兩字就嚇的直發抖,拿著行李緊張的東張西望,此時的他們沒有發現有一雙雙的眼睛在看著他們。


幾個小時後,小敏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滿意的看著整理乾淨的床位,轉頭一看小瑤依然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滑著手機。「小瑤你再不整理的話,就快到睡覺時間了! 」小敏小聲催促著他,同時發現牆壁上有個小黑點,小敏認真一瞧...忽然指著黑點大喊:「蟑螂啊!」小瑤也轉頭一看,確實是一隻又大又肥的蟑螂,他淡定的說:「沒想到第一天就讓我碰到,就別怪我不客氣」說完直接從床上跳起,拿著拖鞋就朝著黑影打去,整個動做一氣呵成,連一旁的小敏都驚呆了。


忽然從拖鞋下傳來女性的慘叫聲,「那個...是你的聲音嗎? 」小瑤困惑的問著身後的小敏,但小敏緊閉的嘴巴給出了答案,小敏指著小瑤手上依然壓著牆壁的拖鞋說:「聲音...是從那裡發出的
」隨後兩人的目光回到拖鞋上,小瑤吞了一口口水,將手移開,那隻超大蟑螂直接被打扁黏在牆上,隨後整個倒頭栽的掉到地上。大大的腹部露了出來,此時他們兩人已經知道聲音的源頭,在蟑螂的腹部有一張女人猙獰的面孔。

「臉...他有張人臉!!」小敏已經嚇的雙唇顫抖,「你看錯了啦!蟑螂怎麼會有人臉!那是...腹肌!是他的腹肌!」「蟑螂也不會有腹肌啊!」兩人驚恐到互相吐槽了起來!而蟑螂在一旁發出最後一聲慘叫後斷了氣,腹部的臉翻著白眼、舌頭吐出,完全稱不上安詳,「可惡,煩死了!只是隻蟑螂而已!」小瑤受不了蟑螂那像人臉的腹肌,一把用衛生紙將蟑螂抓起丟進垃圾桶,才暫時解決了這場騷亂。

在蟑螂事件後,兩人不再談及此事,匆忙的梳洗完後就睡下了。但小敏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張猙獰的面孔一直在他腦海中,此時稀稀疏疏的聲音在房間四周響起,「小瑤,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嗎?」小敏朝著小瑤問,卻不見對方答覆,只好悄悄走到小瑤床邊拍拍他,想把他叫醒。

啪滋...沒想到小敏一掌拍下去,卻沒拍到人,反而是拍到一個扁扁的東西,此時的手上還有點濕黏,小敏趕緊去開燈一看,他手掌滿是蟑螂內臟的黏液,再往小瑤的床一看,滿滿的蟑螂爬來爬去,還開心分食著他拍死的屍體。

小敏開始尖叫且不斷想把手擦乾淨,「你這女人叫什麼叫!」忽然一個大叔般的聲音向小敏吼道!小敏嚇的四處張望,但沒看到半個人。「你這個殺死我妻子的兇手!」忽然一隻蟑螂飛到小敏眼前,他的腹部有一張歐吉桑的臉,正在怒罵小敏,小敏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隻大蟑螂飛來吼道:「我才是他老公!只有我才有資格教訓他」接著兩隻蟑螂不顧小敏開始纏鬥在一起!
「哇!他們又打起來了!」「希望其他85個老公不要也來湊熱鬧」「不過...是不是要趕快把這個殺人兇手解決! 」「他也是共犯吧!」「不能讓他活著出去」蟑螂們開始竊竊私語,小敏順間寒毛直束,趁兩隻大蟑螂打鬥時,小敏趕緊衝向門口。


但在經過廁所時,他被一團黑球推了進去,重重跌向磁磚地板,「好痛!」小敏扶著腰說著,他看向那團黑球由密密麻麻的蟑螂組成,見過這麼多怪事的小敏已經叫不出聲了。「小敏!你快逃啊!」小瑤的聲音此時從浴缸傳來,小敏趕緊爬起身往浴缸一看,無數的蟑螂爬在小瑤身上。且一隻一隻的蟑螂來回飛舞,向是打巴掌般打在小瑤臉上,「看你還敢不敢隨邊殺蟑螂」「嘿嘿!讓你看看我們的厲害」蟑螂們一邊尖叫一邊打著小瑤的臉,啪!啪!啪!的聲音讓小敏一陣暈眩,接著他感受到蟑螂爬上他的眼球,眼前一片黑暗......。


「小敏!你怎麼睡在這裡!」小瑤用腳踢了踢倒在浴室地上的小敏說著,小敏張開眼先是一愣,趕緊跳起身,搖著小瑤問:「你...你...你...沒事吧?那些蟑螂呢?」「你怎麼還再提蟑螂啊!不就昨天打死了嗎?真是的,我身體好癢要先洗澡,你先出去!」還不等小敏繼續問,小瑤就把小敏推了出去,「怎麼會這麼癢啊!明明昨天就有洗澡!」小瑤邊碎念邊脫下衣服,身後一顆顆卵浮起來、蠕動著......。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51

編號:14
《圖書館的傳言》/記雨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有不少謎題,而其中最為著名的兩個,一個是只有空樓而沒有鐘體的鐘塔,另外一個,則是封閉的五樓。

  從外面看上去,其實圖書館有五層樓的窗戶,可實際查看圖書館裡面的樓層配置圖,卻只有寫到四樓為止而已,此外,我們也無法在開放空間找到上樓的樓梯。

  聽見阿實跟我講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就有直覺一定沒好事,畢竟這傢伙可是聽說後山有鬧鬼的傳聞,當天晚上就把我載在機車後座帶去夜衝的那種人——標準年輕氣盛不惜命的大學生。

  可惜從小互搶零食到現在邊打遊戲邊互相嘴砲的友情,再加上答應雙方家長要好好關照他的承諾,讓我並不能輕易地跟他說「我不去了」這種話。


  晚上九點,躲在圖書館四樓一個隱蔽的角落,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管理員會在閉館前半小時去樓下交代例行公事,這段時間沒有人會看著監視器,而阿實則打算趁那時候闖入他所發現的、疑似會通往五樓的樓梯——這種一看就謀劃已久的行為,聽起來就完全不是事後能用「誤闖」一詞輕鬆帶過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能看一看樓上的情況之後就下來,完全不被發現吧。

  直到阿實打了個暗號讓我跟上他的時候,我都是這麼想的。

  通往五樓的樓梯,意外地並未如我想像中的那般戒備森嚴,只是藏在一個圖書館角落、並不起眼的書櫃後方,只要有學生來到這個角落,稍微多注意一下,便能看見那個藉著保護色藏在牆壁之中的門。

  只不過,就算誤打誤撞地開了門,只要看見門後那張刻意用紅色粗體字書寫的警告標語和層層疊疊的封鎖線,想必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會敬而遠之吧。

  會對闖入這裡感到興奮的,想必只有像阿實這樣的怪咖。

  憑藉著身材瘦小的優勢,我們輕鬆地鑽過了封鎖線,踏上門後感覺並不太穩固的舊式木造階梯。這種類型的樓梯,我以為只有老房子的閣樓還會用了,沒想到圖書館在幾度翻新之後,還留有這樣的地方。

  台階隨著我們的踏上而吱嘎作響,即使我很努力地想要減少走路造成的動靜,可這台階卻是全然不配合,我一旦想走快一點就會發出更大的聲音,只得躡手躡腳地通過。

  五樓是不開放的空間,通往五樓的樓梯自然也不會開著燈,我們才剛踏上五六階樓梯,便失去來自門縫的細微光源,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我利用手機的手電筒模式照亮前面的路,而阿實顯然是有備而來,從包裡拿出了一個不小的專業手電筒繞到我身前,為我們倆開路。

  不用領頭撞上可能蟄伏於黑暗中的東西,實在令我鬆了口氣。不得不說,阿實雖然愛冒險又愛做些誇張的蠢事,對同伴還是挺負責的,打遊戲開怪的時候永遠都會拉好仇恨,從來沒讓我這個輔助中途死過——故意想報復我的時候例外。

  有人自動自發地要當敢死隊打前鋒,我也樂得輕鬆。這樣一來,我就只需要負責拿手電筒幫忙打光就好,完全可以當作自己只是一個參觀靈異研究社活動的局外人。

  五樓的地毯花紋十分繁複,我不是很懂藝術,只覺得在並不明亮的光下看來,那圖案越看越像是符紙上頭會有的花紋,或者是宮廟圖時常會用的那款繞眼紋路,只差沒有畫上龍鳳圖而已。

  在狹小的燈光範圍邊緣,時常會掃到一些黑色物體,嚇得我心臟一揪,但稍微湊近一些之後,總是會發現那不過是普通的書櫃,上頭陳列著一排排由外語撰寫的書籍。

  阿實帶領著我,走馬觀花地在五樓走了好一陣子,一排排的書櫃和樓下的外文區並無太大不同,只是整體空間的裝潢、式樣和書籍的外觀看上去都更老舊些。

  隨著探查過的地區越來越多,我越來越覺得,這裡之所以會封閉,只是因為這邊的書更加珍貴、且需要仔細收藏,圖書館不希望外人和一些手賤的學生破壞它們。

  「是說,阿實,你還有想去哪裡?這裡看起來很大,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繞啊?」走了一會兒,我感覺五樓的空間似乎和樓下一樣大,可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行走,就算有手電筒的輔助,我依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等了幾秒,沒有得到對方任何回應,我這才意識到不對,轉頭對著前面喊了一聲:「我們回去好不好?阿實?」

  沒有任何回應。

  我往前跑了幾步,又用燈照了幾次周圍書櫃間的走道,這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走散了。

  我閉上眼睛,也聽不見阿實的腳步聲,我們之間,大約已經有段距離了。

  先前,我總仗著有阿實開路狐假虎威,所以我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黑暗的恐怖。

  四面八方都看不清楚,只要是光沒照到的地方都會被吞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彷彿連聲音都被吸了進去,整個空間裡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我耳裡無限放大。

  這次是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在慌亂中,我勉強抓到了一絲理智,開始思考現在我能做的事。

  最好的辦法是回去樓下找管理員認錯,讓管理員聯絡圖書館中控室開五樓的燈和監控,幫我找阿實。

  可我不記得路,學校的圖書館大得跟迷宮一樣,作為一個方向感差到沒有地圖就連宿舍到系館的路都不會走的路痴,要回去只能仰仗阿實的記憶,或者是找到其他任何可以指路的東西。

  空著的拳頭握緊又放鬆,我深吸了幾口氣,狠狠下定決心,要去把那個走失的人找回來,便舉步往未知的黑暗中走去。

  此時,我倏然聽見了重物在地上滑動的刺耳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著,劃破了因寂靜而近乎凝滯的空氣。可當我回頭過去,仔細地多瞧了一眼,聲音來源的那一片分明是陳列著滿滿原文書的厚重書櫃。
  
  這些書櫃都是陳舊堅固的木造書櫃,底部也沒有輪子,是什麼程度的力量才能推動?

  我越想越毛,可在聲音停止後,我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了那一區,一排排地仔細用手電筒照過去,這才看見了一排幾乎排成了閃電型的書櫃。

  「剛剛經過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樣的啊……難道這一下就搬好了嗎?」我輕聲嘟嚷著,拿著燈往那排特立獨行的櫃子照去,上面的書都寫著我看不懂的文字,只能從形似英文的符號猜測是歐洲那邊來的。

  「只要一個就夠。」在一片書海之中,我突然讀到了這句話,可我再次看向那邊的書櫃,依舊是我無法理解的外語。

  聽說人獨自在黑暗又安靜的空間待太久會逐漸產生幻覺,但在這個令人發毛的空間裡,就算是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是很可能實現的,所以到底是不是幻覺……我語無倫次地在腦海裡頭碎念著,紛亂的思緒像是纏在一起的耳機線一樣,越是想打理越會弄出更大的死結。

  「所以說這種時候,阿實那混帳到底滾哪去啦?」發洩性地把造成這一切的兇手痛罵一頓,我離開了這排詭異的書櫃,繼續在圖書館裡頭繞著,期望能夠找到阿實,或者是任何能引導我的標示。


  我在偌大的圖書館中繞來繞去,可這裡的書櫃幾乎都是同一式樣,也沒有像樓下一樣詳細地標示藏書類別,除了走到建築物邊角的時候以外,我都只能知道我身邊有很多書櫃、書櫃和書櫃……噢,還有看不懂的書。

  我對外語完全沒有記憶能力,所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鬼打牆地一直走過同一條路,圖書館的書架排列方式也不能讓我用「沿著右邊的牆走」那個老套卻實用的迷宮破解法。

  在我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第無數次繞過同樣一排書櫃的時候,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從上到五樓的時候開始,就偶爾會像這樣亮起來,本以為是因開啟手電筒令手機過熱造成的失誤,但這次,我卻明確地看見一條簡訊通知跳了出來。

  圖書館的信號很爛,這是全校都公認的事實。除了少數幾個位於窗邊的座位以外,館內空間無論是藏書區還是閱覽區、自習室,電信一概都是沒有服務的狀態。

  雖然知道,現在會過來的簡訊一定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可我還是忍不住瞄了一眼亮起來的手機螢幕,最上面的一個簡訊只是一組奇怪的數字——「2:12」。

  二比十二,不就是一比六嗎?寫比例的時候沒有約分的話,在數學課堂上鐵定會被數學老師罵的吧。

  可在我腹誹著這樣的事情之時,下一個簡訊跳了出來——「2:11」。

  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打開了所有的簡訊。

  看著從「2:59」開始一點一滴減少的數字,又瞄了一眼現在的時間,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零點的倒數計時。

  為什麼要倒數?零點會發生什麼嗎?

  奇怪的疑惑越來越多,卻沒有任何一個獲得答案,這樣的現況令我十分不滿。

  但我也只能在稍作休息後,繼續拿著手機充當手電筒,朝未知的黑暗裡走去。

  即使這樣可能徒勞無功,但什麼都不做就不可能有所突破。


  就這樣,我斷斷續續地走了也有大約半個小時吧。

  周圍的書櫃大多都很正常,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有字符出來的感覺,令我看不出個所以然。

  唯一可說是不正常的,就是偶爾碰上的,一些不自然地被移動位置的書櫃。

  總覺得在這片宇宙中,只有我一個人,也只有我發出的聲音。

  那種感覺很寂寞,我不是很喜歡,因為有阿實這個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從沒體會過如此的孤獨。

  正當我凝視著深不見底的黑暗,卻驀然看見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光點,並且正在逐漸放大、增亮,最終形成一條連接起我與他的光線。

  「你是誰?」我們異口同聲地問道,隨後,皆是愣了一下。

  最終,是對面那人先急躁地開口問道:「是君仔就報暗號,不是的話滾出來給我斬頭!」

  終於聽清楚了那道雖然有些沙啞卻依舊熟悉的嗓音,我簡直恨不得直接跑到對面去——直到我聽見了他的要求。

  「去你的阿實!你那鬼暗號誰記得住!」我不滿地喊了回去,總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大概現在只要把手電筒的燈光往我臉上照,就能百分之一百二還原鬼片。

  說到這暗號,當初他拿了一個和天文學相關的書籍,直接撿一段出來給我背。我只隱約記得是一段頌讚的詞,然後有提到南十字星、北斗七星,但具體還有頌讚哪些星座或內容,我就記憶無能了。

  為什麼不乾脆用《長恨歌》當暗號呢,那個我鐵定記得牢牢的,甚至能倒背如流呢。

  「別想打發過去!記得幾個字說幾個字!」

  頂著幾乎要迴盪在整個空間裡的咆嘯,我頓了幾秒,記憶裡模糊又混亂的字句和關鍵字終於在我腦海裡構成了一句話。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以嗆聲的音量將之報了上來:「只記得五個字了,『啊十是北七!』」

  「好,很腹黑,你是真的君仔,過來吧。」

  聽到對面傳來的話,我差點沒直接嗆到。

  這什麼鬼判斷標準。

  擔憂這位過於容易相信人的老友以後被壞人花式詐騙,我好心地回問:「你確定不先聽我倒背幾首詩詞再斷定嗎?還是聽聽如何用C語言把那剛剛五個字正常輸入後轉成……」

  「就你這句話,我信你是二十歲還不會自己回家的笨蛋君仔啦!要是不會走路就趴地上滾過來,行不行?」

  然而阿實打斷了我的話,完全沒給我講完的機會。

  雖然沒能達到教育他的目的,但光是聽著阿實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就令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說來也奇怪,明明嚴峻的情況完全沒變,我也依舊沒有任何頭緒,但只是和阿實重逢,就足以讓人放鬆下來。

  向著對面的光源走去,總算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我放鬆之餘,也忍不住地把剛才受的驚嚇全部報復到某個始作俑者頭上。

  首先,我一個拳頭砸在他的肩上,以報他先前把我放鳥的怨氣。「老實招來吧,你剛剛死哪去了?」

  「啊?我才想問你逃哪去了,我剛上來就聽到後面的樓梯在響,以為有管理員要上五樓巡邏,才要拉著你躲起來,結果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找你找好久耶!」阿實沒好氣地抱怨著,拉下了他慣常戴著的棒球帽,一頭本就不常打理的短髮變得溼答答的,髮尾還在滴水,顯然是剛劇烈運動過的樣子。

  可是我剛剛明明沒聽見任何腳步聲,如果阿實真的在五樓到處奔跑——以他的個性說不定還會喊我的名字——那樣一定會發出很大的動靜,可我直到一分鐘前都覺得整個圖書館靜到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突然覺得哪裡怪怪的,這也許不是一個單純的迷路與走散事件,而,與這同樣不尋常的還有……

  「阿實,你有收到這東西嗎?」我執起了手機,把螢幕這面轉向阿實,讓他看上面那個和報時器一樣,幾乎一直都準確無誤地一分鐘來一封的簡訊。

  「噢,有,但我的數字怎麼不太一樣?」阿實用的是手電筒,聽到我提起,也跟著翻出了他的手機,給我看了上面的數字——「0:34」,如果依照我的理解,就是和我的數字差了一個小時。

  我以為這是零點倒數,原來不是嗎?

  或者,阿實收到的數字,其代表意涵和我的數字並不相同?

  但不管是什麼,當倒數計時器歸零的時候,感覺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簡單地交流了彼此在碰面之前的迷路經歷後,我們繼續在圖書館裡繞,但這次卻是像女孩子一樣搭著手緩步往前走,畢竟我們之中的誰都不想再次走散。

  似乎是覺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感覺過於令人煩躁,阿實便在又一次看見窗戶的時候提議道:「我看下外面好了,這時間實驗室還沒關,如果能看到燈應該能知道這是哪個方位。」

  阿實說著,就要往窗邊湊過去,我不安地拉住了他的手,盡可能大聲地喝止他:「等一下窗邊冒出個鬼頭把你咬成殭屍怎麼辦!」

  未料,阿實卻直接把他的書包扔進我的懷裡,一派輕鬆地說道:「那你把我一把燒了吧,我包裡有火柴和刀械,隨便你用,我能用這種奇異的方式死去也是光榮啦。」

  我皺著眉頭,努力地消化對方說的話,落到手裡的書包沉甸甸的,甚至能隔著布料摸到一些棒狀物和小盒子,顯然是裝了不少奇怪的工具。

  「在這圖書館放火,你想我成為千古罪人是不是?」要知道學校圖書館收藏了很多偉人的論文真跡,還有許多絕版書籍在這,一旦燒了我們都要遺臭萬年。

  「你離我遠點,然後拿好刀子,覺得不對就跑,刀子給你防身⋯⋯反正我是不信你砍得下手。」

  「誰砍不下手了,你幹蠢事我就把你千刀萬剮!」我不服氣地吼了回去,並當即拿出一把水果刀,並拔下了刀鞘,用亮晶晶的刀鋒指著他。

  「那不就好囉。」阿實聳聳肩,看我拿好了刀,便逕自走向了窗戶,把臉貼著玻璃往外看去。

  那幾分鐘,我幾乎覺得我們的心跳聲快要響徹了整個空間,甚至,我還能聽見阿實那粗重的喘息聲,暴露著他其實也很緊張的事實。

  還好,一切我所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什麼都看不到,外面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我們被丟進了異次元空間的那種感覺吧。」看完了窗外的阿實,忠實地向我報告著他所看見的東西。

  雖然一切沒事,可是,也沒有得到任何的資訊。

  我咬著下唇,腦袋努力地思考著,五樓的這一切和各種並不協調的問題,每次才剛抓到一點點資訊,思緒就悄悄地從指縫間溜走的感覺,令我十分不快。

  「對了,阿實,你說你是什麼時候跟我走散的?」

  「剛上來的那個樓梯間啊,怎了嗎?」阿實一臉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從上來之後,我問了無數的問題,總算有一次得到了與記憶相符的答案,可這次卻只令我感到全身發寒,甚至希望是我的記憶出了錯誤。

  儘管喉嚨傳來了乾澀的感覺,我依然有點艱難地一個個音節吐出字來:「我是跟著你走進書架區的。」


  霎時,我們兩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靜默。

  阿實抓了抓頭髮,一如每次他覺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麼的習慣,拿起手機開始滑,我則自然而然地偏頭湊上前看著他的螢幕。

  「等等!」我叫了一聲,他呆了一下,拇指頓在空中,而我則將手機一把搶來,點開了他那通知數量十分不自然的簡訊軟體。

  我一直以為阿實收到的簡訊數字本來就比我小,比如我的倒數到零點而他到十一點,可是——

  他的簡訊通知也是從「2:59」開始一路倒數,這點和我的一樣,只是有時一分鐘會來兩通。

  我的手機顯示現在才十點出頭,我的倒數計時也是,只是稍快了幾分鐘,可是阿實的倒數,也未免太快了。

  而且,現在已經變成了「0:05」。

  我甚至還沒想通,倒數計時到零的時候,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想到一半,阿實突然發出了我未曾聽過的駭人尖叫,一把扯住我就要落跑。

  我的眼角餘光瞥見後頭有不祥的血紅暗芒,正逐漸地朝我們的方向逼近。

  我跟著阿實向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撒腿狂奔,捏在我手裡的手機還在解鎖的狀態下,簡訊聲瘋狂地響著。

  耳邊混亂的聲響和逼近極限的運動讓我的腦海眼前都成了一片模糊,只知道跟著前面的人影跑。

  簡訊又來了,第四通。

  叮咚聲響的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踏進了潟湖泥淖一般,腳下動彈不得,甚至逐漸下墜。

  那一瞬間,世界突然凝滯了。

  在越發模糊的視線所及的邊緣,我能看見阿實驚恐的臉、「不要的丟掉」的字眼,以及自己腳邊的紅色光點。

  恍惚間,我聽見了圖書館那個不存在的鐘,響起來的聲音。

  我恐懼地閉上了雙眼——

  整個世界卻突然亮了起來。

  「同學,醒醒,圖書館要關了哦。」溫和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在我熟悉的二樓閱覽區,而非那個烏漆麻黑的五樓書架區。閉館時會放的晚安曲依然透過喇叭傳遞到整個圖書館內,間或混著每天晚上都會重複撥放的提醒聲。

  一切都是那麼正常,就像我只是在二樓看書看到睡著了一樣。

  可是阿實不見了。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52

編號:15
《那天,那早,那個叉路口》/瑛里

這件事是我的真實體驗,在我小時候,家裡曾經養狗養貓,可因為家人跟當時的一些觀念較落後,都是籠養跟綁養,雖然現在已經近十多年沒養寵物了(因為自認為沒辦法好好照顧他們),但這是最後一隻狗狗的故事。

那隻狗叫白牙,小時候電視裡曾經有個叫白牙的動畫,他剛出生就到了我們家,因為非常的兇,所以從小都是綁養。

牠總是會在早上鐵捲門打開的時候,立刻從門口鑽出來,想想也是,門外又光又亮,如果我的世界只有那麼小,也是會很想攢出去探探空氣的。

畢竟是綁養,雖然鏈子不短,牠能活動的空間也不小,可畢竟是中型的公狗,力氣也很大,有幾次被牠掙脫出去,大概是玩瘋了吧?

那時牠大概快十歲左右,和我姊姊一起上學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群狗和白牙跑出了路口,當時真的是被嚇傻了,那時的牠非常的開心,我家是在死巷子,牠跟著一群狗跑遠我還沒多少反應,只好跟姊姊一起跑回家,跟媽媽說白牙跑出去了。

然而我媽只是淡淡的說:「喔……是嗎?那不用理他。」

從那之後,家裡就沒有狗了,那時的我才國小國中,自然只覺得狗只是跑出去了,那要不要那準備飼料和一些水,牠想回來的時候才不會餓也不會渴?


時光飛逝,到了大學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媽突然提起。

「你們怎麼都覺得不奇怪,狗狗就不見了?」

「不是跑出去了嗎?」因為那天白牙往前奔馳的畫面非常的鮮明,我真的印象非常深刻。

「跑出去?沒有呀!牠那時有腫瘤生病了,有天早上就過逝了,我就把他放到箱子裡面,趁著你們還沒回來就帶他去埋了。」畢竟平時貓狗都是我媽在顧,她很難過的樣子,從此她就沒再養寵物了,「結果你們回來都沒問為什麼狗不見了。」

「早上?沒有呀?可是……」我跟我姊一起放學回家,那一定不是早上,是下午的事,我一片混亂。

「沒有吧?牠不是跑掉了嗎?我有看到呀!」我姊也很混亂。

「我也有看到!」

天真如我那時才想起來,為什麼我媽沒有出去找狗,為什麼不放飼料和水等牠回來,為什麼……

為什麼我家附近明明沒有其他狗,牠卻跟著成群的狗一起奔跑嬉笑,沒有一隻狗是我看過的。

那就像是最後的道別,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卻又消失不見。


我媽很堅持狗沒有跑出去,後來幾年以後,我姊提到這件事也說完全沒印象,目前對這件事有記憶的只有我,那就像夢境一般。

是夢也好吧?牠已經自由,無病無痛。


牠已經自由,在那個叉路口上。
作者: 鬼夢    時間: 2020-8-3 00:53

編號:16
《半夜睡不著只好起來寫小說》/傻不嚨咚

七月的夏天真的很熱,熱到風扇開到最強,風還是熱的。其實在北都能租到七千多塊的單人套房,說白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就是附設的家具老舊了些,相對的機能當然也差些,冷氣一開電費一繳就是一千多。獨居在外能省則省盡量省,打死不開冷氣是我的原則。

可是最近都沒下雨,連續一個多禮拜的高溫特報,就連大半夜的,溫度計都飆到三十九度去了。光是躺在床上不動,汗就一直流,不只熱,連帶濕黏的感覺同時發作就是睡不著。

好吧,既然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那就起床寫小說,不然漫漫長夜光躺著也是浪費時間。雖然平常上班想睡不能睡很痛苦,可是只要下了班回到房間,無論多麼累,只要一開始寫小說就超有精神,所以就算我已經連續四天半夜沒睡覺,現在的我又馬上打起精神,甚至連爆汗和暑氣的感覺都漸漸消失了,只剩下腦袋快速運轉思考的劇情,還有手指敲打鍵盤的觸感來回傳遞,這才是我真正活著的時候。

然後沒等到天亮。

我死掉了。

原來一個人可以死得這麼容易,眼前一黑直接趴倒,而且瞬間猝死一點也不會痛。可是這下麻煩了,該怎麼辦……?

我小說還沒寫完的說。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把小說完成,投不投稿不重要了,最少要上傳到巴哈小屋,這是身為網路小說作者的使命和責任,所以必須將小說完成才行。

於是乎,我的靈魂鑽進網路裡,開始尋找能幫我完成小說的人才。至於是什麼樣的人才,我心裡有個腹案。

首先必須是個作者,只有同樣身為網小作者才能理解我想要完成小說的決心,所以作者是必須的。

其次必須是個優秀的作者,最少文筆要通過我的認可,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小說被小學生造句的奇葩給搞砸,所以文筆優秀的作者是必須的。

最後必須是個女生,個人私慾不解釋,所以文筆優秀的女性作者是必須的。

我不斷地在巴哈小說圈裡搜索符合以上條件的巴友。

第一個找到的文筆優秀的女性作者……我不敢進去她家的網路,她家供奉神龕,對於一個剛死不久的菜鳥幽靈而言,我本能地感覺到十分危險。

下一位……才剛冒出頭,她家的男人居然對著電腦灑鹽!有沒有這麼誇張,更誇張的是我的靈魂居然隱隱刺痛,到底哪裡來的鹽?該不會是從日本帶回來的吧?如果淨化用的鹽巴真的可以除靈,那該不會符咒、香灰什麼的也能把我給滅了吧……?

不行,條件必須再加一條,要安全、獨居、單身的才行,不管是男朋友還是老公都是危險生物,所以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是必須的。

就在我找到靈魂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發現了她。

但是這一次我很小心,我躲在她家的網路中靜靜地觀察了五天。

直到我成為幽靈的第七天。

原本我以為按照習俗可能會發生傳說中的既定事項,但是什麼都沒發生,我還是一樣待在網路中持續觀察這位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

雖然這段時間我滿腦子都是小說、小說還是小說,但畢竟第七天了。我決定離開一天,通過網路的移動,我回到了老家。

看樣子是老哥負責幫我操辦喪禮,老爸、老媽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依然健朗,我想老哥應該是會把他們照顧得很好才對,比起我這個不成材的老弟,老哥的確很優秀,人生進度一直趕在我前面,也幾乎從沒讓老爸老媽擔心過。

就這樣,我參加了自己四十八歲的告別式,簡單低調。

當我回到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家裡時已經晚上了。照我這五天的觀察,她應該差不多該下班回來了。

這不,她剛好就拎著晚餐回家,外宿五坪大的房間,一間浴室,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大一些的衣櫃、一台冷氣加小電扇,沒有廚房,就這麼簡單,跟我之前住的套房差不多格局,就只差在她捨得開冷氣,我捨不得。

至於她本人嘛,身材普通,長相普通,戴個半框眼鏡,不化妝,看上去明明還算年輕,卻總穿著略顯俗氣的衣服,很妙的是她的居家服兼睡衣卻很可愛。

她回家後的第一件事通常是先把白色小筆電從背包裡拿出來開機,然後換衣服,解開半長不短的馬尾之後開始吃晚餐,晚餐的同時一邊上網一邊東摸西摸做一些不著邊際毫無邏輯的事情,例如:發呆、突然拿出手機滑呀滑、摳腳(拜託吃飯不要摳腳好嗎)、玩指甲、捲頭髮……等等,如果可以我很想知道她在吃飯時做這些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就不能專心吃飯或專心上網嗎?

花了一小時她終於把豬排便當吃完,緊接著她還要追劇,有時候是看小說或動漫畫,總之這段時間她絕對不會寫小說。只有當時鐘走到大約十點前後,她去洗完澡出來吹乾頭髮之後,總算慢吞吞地登入巴哈小屋,一會兒看看人氣,一會兒回回留言,一會兒跑去巴友家串門子。老實說她散漫的程度一直讓我很懷疑是不是選錯人了。

直到十一點之後,她將小說草稿打開的瞬間,全神貫注的程度甚至比她上班還要專心,眼眸追蹤螢幕上不斷飛躍而出的文字,十指的律動彷彿穿梭琴鍵般的節奏感才每每讓我重新確認,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 § §

同樣身為網路小說的作者,我非常風度地等她將草稿進度完成,才開始和她進行所謂的「第一次接觸」。為避免上次的失誤,突然從電腦裡鑽出來嚇到人,我決意採取比較緩和的方式向她遞出橄欖枝。

『嗨』我在她的草稿存檔之後,在螢幕上秀出一個簡單的招呼。

她注意到了,可是大概是因為現在已經接近凌晨一點,精神狀況低落的情況下,她好像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按到鍵盤才出現這麼一個字。

她按下刪除鍵,不過呢,這個字可是我用靈魂打印上去的,區區鍵盤上的刪除鍵不可能將它刪掉。為了消除她的疑慮,我又補上了兩個字。

『妳好』

這次她異常果斷地將草稿另存備份,關機,闔上螢幕,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後雙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著筆電小白,困擾了一陣子就翻身上床睡覺去了。

很遺憾失敗了,不過沒關係,至少她的反應很冷靜。而且現在的我很有閒也很有耐心,畢竟幽靈不用吃飯、睡覺,只要靈魂不滅,我就可以在網路裡到處逛,逛到靈魂稀薄再休息就可以了。

隔天她照舊把筆電小白帶去上班,也順便請懂電腦的同事幫忙檢查小筆電。三款防毒各掃一遍,小白健康的很,理所當然查不出任何問題囉。

她也理所當然地抱著心愛的小白回去工作,直到下班。重覆的作息,直到晚上十一點鐘的那一刻。

『嗨 可以打擾一下嗎』我再次動用靈魂發出訊息。

這次她可不像之前凌晨一點時分那樣精神不濟,立馬就盯上螢幕愣了一下,然後又是刪除鍵連打。想當然爾,當然是沒有用。

『不用按了 沒有用』我想我有義務替小白阻止她繼續破壞鍵盤。

她反應很快,抄起手機用Line替小白傳出求救訊息,她堅信自己的筆電中毒了。而Line的另一邊要她拍下螢幕上的畫面傳過去看狀況,結果……她又愣住了,是的,都市傳說仍然有一定的可信度,照片中沒有靈異文字,一點痕跡都沒有。

很不幸地,她被同事回了一句:拜託別鬧了好嗎,趕快去睡覺啦。

不讀不回。

我很想告訴她:妳不是他的菜,所以不想理妳。可是這句話太殘忍了,我沒說,做為未來的合作夥伴,我必須對她溫柔一點,誠懇一點。

『妳長相不行 但我需要妳 可以聊一下嗎』

啪!的一聲脆響,她非常地非常用力地蓋上螢幕。

唉~何必呢,小白是無辜的,同事拒修妳的小筆電,也不用牽怒小白啊。

今天她睡得很早,我也不吵她了。

星期六,她放假,我也放假。

她帶著我們的好朋友 ── 筆電小白 ── 去附近的電腦維修站求救。

「老闆,麻煩幫我看一下筆電,它最近怪怪的好像中毒了。」

以她全身上下透露的普通氣質,老闆也用非常普通的對話回應:「開機我看一下。」

十分健康的小白開機十分順暢,同時老闆也擺出十分專業的態度,「開機沒問題,我先幫妳掃毒,看是什麼病毒再處理。」

話說專業的就是不一樣,老闆連用六款專業掃毒軟體,居然當真抓到了一隻病毒,但那只是一隻小小的蠕蟲病毒,壓根就和她解釋給老闆聽的現象沒有關聯。

先不說今天我也放假不想動,現在我龜在她手機的網路裡,小白當然不會自己冒出文字,再說了,大白天的,本幽靈經不起曬,所以抱歉了,恕我無法表演騷靈現象給你們看。

乖乖付出兩千五的檢修費後,她也只能帶著十二分健康的小白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做了兩件事。第一件,她繞道去土地公廟拜拜,差點嚇死我,好在她只站在外面合十訴苦,講的內容大多跟工作有關,再不然就是瑣碎的日常和祈求靈感,大概只有她找同事修筆電被無視,以及覺得剛剛老闆的收費好貴之類的抱怨跟我勉強有關,有驚無險,不怕不怕。

另一件事就比較無言,她去便利商店買了兩包「乖乖」,一包她吃掉了,另一包她塞進包包裡,放在小白的頭上,告誡它「要乖乖哦。」

到家之後,她就一直在測試,看她的樣子似乎不相信小白真的修好了。除了聽老闆的建議趕快先把重要資料備份以外,草稿文件給她開開關關不下數十次,甚至還跟小白玩躲貓貓、一二三木頭人,老躲在門邊偷窺螢幕,有意無意觀察它是不是又會自己冒出字來,嘴裡不時喃喃自語「該不會被駭了吧?」「到底是誰?」「怎麼會這樣呢?」

見她一整天下來像個神經病似的,連我都於心不忍。只好暫時別打擾她,自個兒鑽回網路裡去四處逛逛。

當晚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了。

看著她平凡到不行的呼呼睡臉,不禁讓我想起剛剛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個人。

一個網路人妖,一個我不太喜歡的屬性。那個人文筆不錯,作品內容也還可以,卻硬是在網路上裝女生賺人氣。天知道我發現這個預備人選原本有多麼期待,結果看到本人超失望。男人就男人何必裝女生騙人,騙人就算了,還騙到鬼。

說到這,我鄙視我自己,但我絕不是鄙視專找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自己,我忠於個人慾望不容置喙。我真正鄙視的是,我幹嘛同情她、可憐她,害我看到網妖嚇一跳。

更何況相處的這幾天,我了解她身為作者的强大,那股隱藏在普通外表下的寫作實力和人氣,絕對不是依靠女性光環裝出來的!

所以說,我怎麼可以輕易找備胎,應該要更積極爭取她才對啊。

§ § §

隔天,星期日。

或許是連續幾天下來的不安,導致她都沒有時間好好寫小說。今天一早起床,她就開始寫小說,坐在書桌前一直寫一直寫,狂趕進度衝衝衝地一直寫到下午。

終於,她稍微放開手腳舒展懶腰,看了看時鐘才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雨雲積聚,午後的色調顯得有些晦澀,還聞得到一些濕氣。

眼看時間差不多,我抓緊時機丟出訊息。

『我需要妳的幫助』不能再拐彎抹角了,直球勝負。

她眼角一瞥,瞧見了。

像是印證事實般地,她格外冷靜,深嘆一口氣後,雙手放回鍵盤上輸入:『你看得到我打字對不對!』

『當然』我回。

『你是駭客?』

『不是』

『明明就是!你是誰?到底想幹嘛?』

『我是    想請妳幫我把小說完成』
這句話發出去後,換我自己傻眼,我的名字不見了……?不過最重要的事情有傳達出去所以沒差。

『你一直在偷窺我!』
『我警告你,不要再鬧了。』
『還有,你如果再駭進我電腦,我就報警。』

她和我一樣,自己默默地寫小說從不讓四周的人知道,這點我很能理解,但對於「偷窺」兩個字我不認同,我這是「觀察」。至於超高手速的三句連發,使我充分感受到她的不悅。

『我只想請妳幫我寫小說』再次表達我的訴求。

『自己寫!滾!』

唉~我還來不及說明,又是啪的一聲蓋上螢幕。

夏季的陣雨來得又快又急,才沒多久雨就開始下了,下雨歸下雨,她從早開始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就算再生氣肚子總該是餓翻了吧。

她很快地撈起手機、錢包,帶把折疊傘就出門覓食去了。

喔喔!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

原本擔心在房間裡現身會嚇得她不敢回家,但現在時機正好,雲把陽光給全遮了,少了陽光對靈魂的傷害那我不就能在外面現身了麼,有些事果然還是面對面談清楚比較好。

事不宜遲,我立馬附在她手機上跟著出門去了。

路上沒傘的趕著躲雨,有傘的也不想在大雨中多加逗留。

她撐開傘準備從騎樓中走出去,我在她身後現身趕忙迎上前去喊住她。

「小姐,抱歉,我沒帶傘,可以一起撐嗎?」我知道她是個連善良都很大眾化的孩子,類似這種顯而易見的求助,十有八九都會答應。

「哦,好啊。」她將傘撐高一些配合我身高。

通常身為男士應該主動把傘接過來幫忙撐才對,但是本幽靈就是碰不到傘,所以只好勞煩她辛苦一下。

「你要到哪邊?」她語氣如常地問,一點火氣也沒有,如果她知道我是剛剛惹她爆怒的對象還會這麼冷靜嗎?

「就到前面賣便當的那條街。」

以她平常的習慣,從這個方向出發的話,我大概猜得出她會去哪裡買飯,刻意指出相同的目的地。五分鐘的路程,沿途都是沒有遮陰的人行道。時間緊迫啊。

在我快速思考該怎麼跟她說明我十分需要,而且希望得到她的幫助的同時,我發覺她身體的左半邊已經被雨打濕。抬頭看了一下雨傘,原來她怕我淋到雨,把傘往我這邊靠,而我怕她碰到我穿透過去會嚇到,下意識和她保持距離……折疊傘好小好麻煩。

「妳可以把傘撐過去妳那邊一點沒關係,我只要稍微遮到就好了,妳要小心不要被雨淋到。」

她聳了聳肩,「雨那麼大,一定會濕的,沒差啦。」她微微抬頭看我,提議道:「不然你靠過來一點,我們一人撐一半。」

小姐,我就是不能靠過去才讓妳用傘把自己遮好啊。雖然我很想稱讚她對陌生人的貼心,但她突然主動連人帶傘向我靠近嚇得我往旁邊一跳,跳出了雨傘。

這一跳她也嚇到了,整個人面向我,眼神充滿驚訝,然後是疑惑,再來是觀察。

雨勢開始漸漸變小。但我想她肯定看到了 ── 雨滴正從我身上穿越過去。她甚至想伸手試試看自己的猜測是不是錯覺。

夏日午後的陰雨漸收。

要是雨停了,我就可以瞎掰一些理由轉移她的注意,再保持安全距離向她搭話慢慢解釋,最少不會非常突兀地面對超自然現象。我原以為老天在替我解危,沒想到卻是在預告更大的危機。

就在她伸出左手快碰到我的時候,我往後一讓,正好踩進破雲而出的曙光當中。

在她眼前。

我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一個呼吸過後,她尖叫著瘋狂跑向這座城市中她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呢?我差點真的消失了。在靈魂灰飛煙滅的前一刻,我用超乎平生最快的速度鑽進她手機裡。老實說,第二次差點死掉的感覺比第一次死掉的時候感覺要強烈得多,一百萬倍的恐怖爬滿全身,靈魂像被亂刀斬碎一樣……現在的我,只剩狼狽、虛弱、無奈……還有……好想寫小說。

她呢?她已經跑回家,鎖上房門,頂在門邊,眼淚豆大地掉啊掉的。

她哭鼻子吸鼻涕地翻出手機,找她最要好的朋友求救。

                       『趕快來救我,拜託!!!』
『???』
                       『我剛剛遇到超奇怪的人。』
『誰?』
                           『趕快來救我啦!』
『妳在哪?』
                              『在家裡。』
『那個人勒?』
                     『不知道,我嚇到就趕快跑了。』
                     『我覺得他在跟蹤我,很可怕。』
『妳遇到變態哦?』
                  『吼,妳不要一直問,趕快來救我啦!』
『好啦,我出門了,妳先把門鎖好。』
                                『嗯。』
『小心一點,有危險就叫警察。』
                                『嗯。』
                            『快一點來哦。』
                        『他如果在門口怎麼辦?』
                             『妳到了嗎?』
                       『怎麼這麼久?到哪裡了?』
                   『妳如果看到他在門口要跟我說哦。』
                            『妳也要小心!』

總算,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好朋友呼叫驚魂未定的她。

她拉開一條門縫確認,「那個人有沒有在外面?」

好朋友搖頭表示沒有,她來的路上這棟開放式出租套房沒有半個人經過。

兩人進到屋裡,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哭訴。

此期間我持續虛弱著,只能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不由得出現一種叫做內疚的情緒。這次我是真的鄙視我自己,我不擅長安慰人,所以通常不會去把女孩子弄哭,更何況是把她嚇哭,雖然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也不是我預期發展的方向,但我難辭其咎。

在好朋友的努力安撫下,她情緒稍稍穩定之後,竟然開始出現奇葩的推論。

「我原本以為自己眼花,看到雨從那個人身上穿過去,結果他就突然消失了。」

「是很奇怪,可是人不會憑空消失啊。」好朋友很理性,很好。

「所以,我覺得那個人搞不好是『透明人』。」她不愧是優秀的作者,強大的腦補力讓我嘆為觀止。

「太扯了啦,又不是在拍電影。」好朋友不錯喔。

事實上2000年和2006年都有《透明人》的電影,最近2020年也有一部《隱形人》。

「真的啦。」她很懊惱好朋友覺得她在開玩笑,「而且我最近真的很衰,連筆電都被駭客駭了。」

她倆同時將目光打向躺在桌上的小白。

「啊?」好朋友不解。

她又轉向解釋最近一連串我試圖和她溝通的經過。

「妳是說用手機拍不出那個駭客留給妳的文字?」好朋友若有所思,好像抓到重點了。

「對啊,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打的字刪不掉。」她又回想一下,「我記得有一次我有把他的留言存檔,不過後來檔案打開字就不見了。」

「誒,我覺得妳現在講的,跟剛剛那個人的感覺比較像遇到鬼耶。」漂亮,好朋友的推理能力值得肯定。

她突然眉頭皺得很深,很深。

「我覺得是有隱形能力的駭客!」她說得斬釘截鐵。

「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妳自己想,他是不是都在晚上出現?」好朋友試圖說服她。

「如果是同一個人,剛剛不就在白天出現了!」她突然回復冷靜反駁推論。

「可是那時候陰天在下雨啊,而且妳雨傘一拿開他不就消失了。」好朋友做出強而有力的反擊。大方向正確,可惜細節謬誤,我是突然被陽光照到才消失的。

好朋友持續整理事件始末,「再說了,他駭妳電腦要做什麼?妳不是說他要妳幫他寫小說。」

對!就是這個,我太愛妳了好朋友小姐。我今天想講的妳全都幫我說了。

她不甘示弱,可是完全找不到反駁點,硬是要拗一句:「也有興趣奇怪、行為變態的駭客啊。」

弱!超弱的反駁!還有,我的興趣跟妳一樣是寫小說不是麼,寫小說一點也不奇怪好麼!

好朋友一臉狐疑盯著她問:「我怎麼感覺妳寧可遇到變態也不願意承認他是鬼?」

「可以不要是……那個嗎?」她難得臉紅結巴,「我……有點……怕……那個。」

「原來妳怕鬼哦!」好朋友恍然大悟。

我也恍然大悟,仔細一想其實從頭到尾線索超明顯的啊!她卻故意東繞西轉地尋找其他可能性,原來是不想面對。

「妳不怕嗎?」她很懷疑有誰不怕那個的?

「怕是怕啦,可是他沒找我啊。」好朋友話鋒一轉又問:「不過奇怪耶,他為什麼要找妳寫小說?妳有在寫嗎?」

「……。」想來是瞞不住了,「嗯,有寫一點。」

我說何止一點,她小屋裡洋洋灑灑不下十篇的古風小說,少說幾百萬字的庫藏啊。再說說她這好朋友,腦袋瓜子還滿靈動的,推理、套話用得很是巧妙。

突然好朋友一個激靈,眼神飄忽遊移在房間四周,像是在檢查什麼,最後定睛在筆電小白的身上。「好像暫時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就先回去好了。」好朋友很鎮定小心地站起來。

她也意識到了,我既然是幽靈,她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就等於跟我關在一起。其實也沒錯,這也是我一直不想嚇到她的原因。

然而她們似乎以為我現在正附身在小白身上。嘖嘖,可惜猜錯了。

好朋友已經開門準備打算落跑了。她怎麼可能放任好朋友溜走,只見她死死抓住好朋友腳跟,眼神哀怨地發出楚楚可憐的呼救:

「帶~我~走~」

§ § §

現代人大多手機不離身,當然她也不例外,所以附在手機上的我,就算靈魂弱到連移動都嫌吃力,仍然跟著她東奔西跑。

她和她的好朋友滿心以為暫時逃離了幽靈的守備範圍,總算兩個人一起好好吃頓晚餐。同時也在討論該怎麼解決「我」的問題。

其中經過實在乏善可陳,簡單的說,她們從某某某那邊打聽到某某宮廟很靈驗,然後特地趕過去請來某某老師。

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某某神棍,從她錢包中騙走六張白花花的千元大鈔。雖然我很想提醒她別被坑了,但以我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她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就算和以前一樣白天上班,晚上寫小說,但能在閒暇之餘,將我們心中所思所想的每一個故事逐步描繪出來,對創作者來說這就是幸福,這種沈浸在愉悅裡的感覺我好懂、好羨慕。

凌晨零點,她的長篇小說完結了,當然,這是指她剛寫完結局,而不是在網路上的發表完結。即便如此,我還是要恭喜她一下。

闊別多時的老方法……

『恭喜完結』經典的登場方式。

「哇啊!!!!!」她嚇得直接跳起來退退退,退到門上,對著門把扭啊扭的,就是轉不開。

門為什麼打不開呢!當然是鎖起來啦,但是我又碰不到門又要怎麼鎖起來呢?

話說從頭。

樓下住著一位某某某,某某某很迷信,五坪大的房間也能讓他搞出個神壇,他的神壇靈不靈不好說,我只知道,本幽靈在這進進出出毫無壓力,所以勒……?

於是乎我用鬼訊息告訴他:『今夜仙尊下凡接引渡眾 特授以尊前護法職司予汝 命護法於子時以棍杖封梏本樓305室之門 此期間無仙尊令諭不得聞聲窺視 謹遵法旨』。結果某某某效率之高,順便幫我把整棟住戶都打點好了,唯獨缺她。

她又轉又拍,門依然紋風不動,不得以她才轉過來,泫然欲泣地和小白對望,又把希望寄託在小白旁的手機身上。

我想,應該要讓她好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才行。

『這個空間我已經封閉起來 妳跑不掉』

事實上,她左邊那間大爺出國去了、右邊那間小哥上大夜班。所以她大半夜的叫救命,原則上只有鬼才理她。而她的好朋友嘛……習慣關機睡覺。

「你不是已經被超渡了,幹嘛又回來?」她哭腔都跑出來了,而且一隻手伸在那想近又不敢近,想拿又不敢拿,看樣子她大概是沒膽過來搶手機了。

今天的我很凶很殘忍,絕不心軟!

『我從來就沒有離開』

「可是……可是,老師說你已經渡化了啊?」

『看你們搞笑還滿有趣的』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N」她氣到跳針。

『我看到妳寫的小說 寫得很好 也很好看』

她沉默一下,「唔……謝謝。」

看她反應過來了我就繼續。

『妳是不是希望我趕快離開』

她小心翼翼地點頭。

『妳只要幫我把小說完成 我就會離開』

「可不可以去找別人。」

我盡力找過了,但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真的非常難找,話雖如此,我當然不會白痴到老實告訴她。所以說 ──

『不行』

「你可以自己寫,為什麼一定要我寫,我……真的沒辦法幫你。」

『既然幫不了我 那好吧』

我沒有繼續發出訊息,我沉默……

隨著時間分分秒秒走過去,她試圖轉開門把,而房門使終固執地扮演牢頭的角色。我用靈魂打印在螢幕上的文字開始逐漸消失……我持續保持沉默。

「唔……喂……你還在嗎?」怯懦的表情、顫抖的尾音,她還在拼命忍耐。

螢幕上一片空白,對話完全消失。屋裡屋外沒有半點聲音,就好像空間真的完全凝固似的……好、好可怕啊,連我自己都覺得毛毛的,她居然還忍得住,真是堅強的孩子啊。

又過了一陣子,靜默越發沉重地壓迫著這個五坪大的小小世界。

她呢……唉~眼淚都掉下來了還逞強,如果早知道她被孤立後會變得格外倔強,就應該把她朋友也弄來關在一起。看來不下重手不行了。

『不答應只好把你關到死 等妳死了我再去找妳朋友』

「嗚……幹嘛要逼我,(淅沽淅沽)……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啊……。」

『妳小說明明寫得很好 為什麼辦不到』

「我會怕啊。」

『怕什麼 我又沒有害過妳』

「你……!」她欲言又止,卻又不甘願地吶吶說道:「明明就說要把人家關到死。」

『那是妳不配合的非常手段 所以還有什麼問題』

「可以幫你,我就幫了,可是沒辦法啊……」她再度遲疑一下,才接著說:「只要知道你是……那個,我就怕得不得了,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然後她把雙手舉起來給我看,「而且你看,我的手都抖成這樣要怎麼打字。」

她眼眶水濛濛地看向小白的方向,十分遺憾地對著我說:「你真的找錯人了。」

『我記得妳之前還打字回我話叫我滾不是嗎』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那個啊。」

唉~這毛病真是棘手,難道非要我另外去找一位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還不怕鬼」的女性作者……比丘尼?道姑?

……在想什麼啊!我鄙視我自己!

看來只好出殺手鐧了。

『知道韓劇的鬼怪嗎』

「嗯,看過。」她懷疑我問這幹嘛。

『妳可以把我當成鬼怪一樣的存在』

「你跟孔劉一樣帥?」她淚眼一亮。

我花三秒鐘努力回想自己生前的尊容……

『差不多吧』

「騙人!」

嘖,女人的直覺好礙事。

『不然妳說該怎麼辦』

「我可以先知道,你為什麼不能自己寫的原因嗎?」她的眼淚總算稍稍收了起來,留下一副醜不拉嘰的熊貓臉。

『妳剛剛也看到了 我的字會消失』

「啊!是哦,我以為你是為了嚇我……所以也不能存檔、不能拍照囉?」

『是的』

「對了,要不……你先離開,等我把小說寫好再燒給你!」她好像覺得自己出了個好主意。

好個餿主意啊小姐,把寫好的小說燒掉!看我不扁死她麼!再說了,我總覺得她是不是想把我支開,再連夜逃命去?反正不管是不是都不行。

『不行 這是我的小說 我要全程參與』

「唉~我想也是。」她毫不掩飾地表示遺憾,頓了頓又說:「不然你在那邊說,我幫你打字……我的意思是……筆電暫時借你,然後我用手機打字,很快就寫好了。」

我看她差不多慢慢冷靜下來了,手比較不抖、腦洞也小得多,就是人鬼殊途讓她打死都不願意靠近。

『如果這個方法可以 我就不用特地找妳幫忙了』

她扶起眼鏡表示求解。

『我沒辦法一直大量地和人溝通 我要寫的小說也不是幾句話就寫得完 方法大概是我給大綱 內容由妳來寫 再一起校稿』

她看完我的說明,眉頭自然地皺了起來。「感覺要花很久的時間。」

『不會很久 我快寫完了 只剩結尾的部分』

其實真的不會太久,自從給陽光照過那一次之後,我的靈魂恢復得不是很理想,同時我也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

「可是你像這樣待在筆電裡,不就換我不能寫小說了。」她的擔憂我懂,不過……丫頭的膽子是不是壯大起來了,竟然開始跟我討價還價。

『妳不是有手機』

「我的資料都在筆電裡,而且我習慣用它寫,可不可以請你……」她用猶豫請示我……。

『怎樣』

「……想請你換個地方待。」她眼神飄啊飄的,讓我冒出不舒服的預感。

『例如』

她眼神停在垃圾桶身上。「垃」字才剛出來我就立馬回應。

『我拒絕』

先不說垃圾桶沒有網路妨礙我移動的便利性,光憑垃圾桶三個字,我就有十足的理由拒絕。我感覺她不只膽子長大長胖了,根本就活膩了,我想像自己深呼一口氣,哥很成熟不跟她計較……才怪!

『乾脆小說別寫了 關妳一輩子算了』

「開、開玩笑的啦,別生氣嘛。」她勉強擠出笑容,「只是你一直待在筆電裡我也很困擾啊。」

『我剛決定寄宿在小白身上了』

「……小白!」對於我奪走她的命名權,她很在意,「你們感情很好哦……?」她笑得很假很僵,不過我不在乎。

『小白這裡既寬敞又舒服 我不打算搬家』

「呵呵~我不知道小白住起來這麼舒服,抱歉打擾您的雅興。」笑容有點扭曲啊。

她知道我是故意的,話有點酸,不過沒關係,看到她的表情,我爽。

得意之餘我瞄了眼時間,時候不早,亂聊一通也扯得夠遠了,我把重點拉回來。

『妳現在還怕我嗎』

她一愣,沉思了一會,「還、還好啦,不過就是有點毛毛的。」

『我會給妳時間適應 另外我也可以給妳一些幫助』

「什麼幫助?」

『我看到妳在為新連載做準備』

她意識到我說的幫助的意思了。她扶正眼鏡,期待地問:「真的會幫我!我有好多問題想知道!」

她企劃中的新小說依然是古風,但這次加入了人、鬼、生、死的題材,突破她以往的風格。我猜她是遇到我之後,開始想嘗試與幽靈有關的創作。既然如此,有我這個活生生的取材對象存在的話,同樣身為優秀的小說作者,她絕對不願放過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

『那就說好了 妳幫我 我幫妳』

「當然當然。」一聊起小說她就喜孜孜地,連心理障礙都快給忘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現在嗎?」

『妳該睡了』

「不累不累。」她翻出手機準備紀錄,「我想想看從哪個問題開始呢……?」

『我們合作的第一原則』
『半夜不要寫小說』

「不要這麼小器嘛,就問幾個問題再睡。」很掃興,但她不放棄。

『再告訴妳一件事 很重要』

看我認真,她也只好收起興奮關注過來。

『我就是熬夜寫小說才死掉的 妳的習慣跟我很像』

她露出有點悲傷、有點遺憾、又有點了然的表情,沒有說話。

『如果可以 我希望妳能一直寫下去 所以』

「半夜不要寫小說。」她接著我的話回答。

聰明的孩子。

話說,她似乎忘記自己還被鎖在房內,悻悻然地爬到床上才剛趴下,馬上又是一張平凡到不行的呼呼睡臉。

雖然嘴巴上說不累不累,實際上精神老早就被壓垮了……我很抱歉,也很感謝。老實說她能熬過來真的很不簡單,了不起!

最後,我發了封鬼訊息給某某某,請他撤掉門封。

一夜過去。

§ § §

接下來的幾天,她開始練習並習慣我的存在。

在她用手機寫小說的空檔,我會跟她閒聊,說說自己的事情,或告訴她我堅持完成小說的理由;和她交換寫小說的心得;也順便把跟幽靈有關的一些事,盡可能的告訴她。除了會危害我存在的狀況以外,她也會做點實驗,比如:經過實測,我用靈魂發出的文字,存在時間為四分四十四秒。我現身後的樣貌和聲音,無法在記憶裡保持具體的形象。最重要的一點,我的姓名、匿稱、綽號……等,只要與我有關的任何稱呼,無論用任何方式都無法告訴她。

這一點應該沒什麼影響,只要能找回我的小說原稿,知不知道名字無所謂,只要她能配合我,我相信肯定有辦法解決。

再來就是等她終於能將雙手安然放在小白身上,不會發抖也不會冒汗的這一天。

她花了五天克服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對幽靈的恐懼,比我預估的時間快上不少。此期間我們約定好,未來我們只透過小白溝通,也就像是用筆電和網友在通訊軟體上互傳訊息那般,只是她會順便將我的對話再重複輸入一遍保存下來。之所以搞得這麼複雜,是她不想讓自己在外面需要和我講話的時候,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看起來像瘋子。我告訴她只要戴上耳麥,就算對螢幕碎碎念也不會有人把她當怪咖,然而她的另一個理由讓我閉上嘴巴默認了 ── 她需要隱私和個人空間。

換言之,她只想在她需要和我對話的時候才互丟訊息。說來自私,但實際上是我亂入她的生活,而且害她嚇得不輕,也讓她過去習以為常的生活型態改變不少。減少追劇時間她可以忍,可是被我催著上床睡覺就讓她很痛苦了。尤其是靈感之泉經常在半夜突然湧現,轉瞬間又消逝無蹤,如果不趕快紀錄下來,只能任憑無味的詞句和平淡的鋪陳帶過劇情。同樣身為作者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靈感流過的剎那,所以偶爾看她抱著手機躲在被子裡裝睡,我也不多嘴,畢竟太理解了。

此外,因為確認我的存在,而且本幽靈也表明直至離開前會待在小白身上,同時答應她不會隨便亂跑。因此這五天的緩衝期,我一直和小白靜靜躺在她房間的書桌上,反正我能在網路裡閒晃,所以沒差,倒是小白將近六天沒關機休息讓她有點困擾;不過,我隱約發現她真正感到困擾的是 ── 我。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直接在房間裡換衣服,而是帶著衣服到浴室裡換,更妙的是,她還會特地鎖門……我識相地沒有點破她這樣做只是多此一舉。

現在的我很溫柔很體貼,誰叫我們是合作夥伴嘛。

周末的星期日,我們約好要一起去拿回我的小說原稿。我建議她讓我暫時附在手機上,如此一來我替她帶路和討論溝通的時候會方便得多。她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我們坐火車然後轉公車,從北都直下中都,一路上順暢無比。

昨天她用半天的時間把留在手機上,關於她新小說的大綱、草稿以及從我這裡問到的參考資料,上傳到筆電小白裡面存檔。等她整理好之後便和我交換意見,討論該怎麼拿回我的小說原稿。

依照我之前的了解,我留在租屋處的電腦應該是由老哥帶回老家去了,所以我們勢必要與老哥碰面。她在與老哥碰面這方面並不會有所排斥,而是擔心要怎麼解釋和取信老哥,好讓她幫我找回資料。直到今天,上了火車,換了公車,她都還在煩惱自己能不能做好。

花了將近三個小時,她到了。

我家的一樓是間茶行,老哥負責經營,大嫂偶爾下來幫忙,老爸老媽住在二樓,兩個姪女獨立得早,大學畢業後就相繼搬出去了。

將近十一點的現在,她站在街邊望著前方略帶別墅氣質的透天厝,感覺有些忐忑,接連三個深呼吸後她毅然跨步出去。

風鈴隨著玻璃門的推開發出清脆的叮噹聲,老哥聞聲抬頭,藏去髮際間的幾根白頭髮,剛好五十歲的中年人卻一點也不顯老,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有種認識十多年老朋友的感覺。

或許是上輪客人剛走不久吧,他正在替茶壼清理茶渣。老哥這兒的客人一向很雜,聊天的、談生意的、推銷的……各種人都有,偏就買茶的人少,可他樂在其中,享受人來人往的感覺。

「小姐,買茶嗎?」第一次來的客人,老哥也就這麼一句,不然還能說什麼。

「呃,不、不是,我是來找大哥您的。」別緊張啊,我老哥人很好的。

「來來來,別站著說話,先坐一下,我泡一壼昨天試做的新茶給妳試試看。」才說完,老哥就從木櫃裡抽出一包新茶,自個兒沖起茶來。

……她該不會腦袋一片空白吧,我們昨天講好的立馬破題、直球勝負呢?別傻坐在那看我老哥泡茶啊,好歹說些什麼唄。

不多時,茶都泡好,擺在她面前了。

「小姐先喝杯茶,幫我試試看這茶做得好不好。」

以老哥杯皿的擺法哪是請她試茶,分明是請她喝杯好茶平心靜氣,給她機會開話題才是真的。

她……真的拿起來聞了聞茶香,吹吹兩口氣散散熱,又啜飲了一小口抿抿嘴才說:「茶很香,喝起來甘甘的,滿好喝的呀。」

……她到底是從哪個古裝劇裡學來的品茶?能不能別演了,我看著都替她害臊得很。

看她喝得津津有味,老哥又為她續上一杯。

「小姐剛剛說有事找我?」結果是老哥替她接上話題。

「哦對!」她放下瓷杯,身體微微往前傾,小聲地問:「大哥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老哥也學她的動作,「老實說我不太信這個。」

她感到氣餒,「是哦……」嘆了口氣接著說:「可是我遇到了。」

「嗯……可惜我對鬼鬼怪怪的東西不懂。」老哥又想了一下,「不過我有一個朋友對這個有研究,可以介紹給妳。」

老哥當真在幫她想辦法勒。

她笑出聲又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啦。」她頓了頓,喝口茶水才繼續,「其實那個鬼……是我朋友。」

「哦 ── 好像是個有趣的故事,給我說說。」老哥又替她把茶滿上。

老哥就是這樣,凡是上門的客人,無論是誰都能聊上兩句,不管熟不熟,只要有趣就可以。

「我那個朋友很喜歡寫小說,幾乎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會把想到的故事寫下來,很有熱情,也很有毅力,對小說的事情有他自己獨到的想法……可是……」

「他走了?」

「嗯,走得很突然,在過世的最後一刻都在寫小說。他還很驕傲的對我說,他最欣慰的一件事就是能一直寫小說寫到死。」

她稍微停下來喝口茶,老哥若有所思,沒有催促她。

「可是他很遺憾沒辦法把小說寫完,而他最後的心願就是把小說完成。」

「所以……妳朋友找妳是為了完成小說?」聰明的老哥。

「嗯嗯。」順利把話說完她鬆了一口氣。

「啊,原來妳會通靈!」

「咦……?不是不是,大哥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會通靈啦。」她緩口氣,「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找我做什麼?」

「他是大哥您的弟弟。」

終於說出來了,幹得不錯嘛。

「我沒有聽錯吧?妳說他是……?」

「您的弟弟。」

「嗬~小姐妳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老哥略帶笑意。

老哥的懷疑不無道理,只不過……太聰明也挺麻煩的。

「唔……其實要不是我自己遇到,我也不會相信。」她講得有點無奈,還有些自嘲。

「老實說,妳突然這樣講我很難相信,可是妳給我的感覺又很認真,如果不是詐騙,我會懷疑妳的腦袋可能有點不正常。」老哥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不過……也不是完全不信。」他笑了笑替自己斟滿茶。

「如果妳能證明妳說的是真的,我也希望能幫我弟完成心願。」老哥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如果是假的,這玩笑就開得太過份了。」

「嗯,我知道了,那麼接下來就由『他』來和您聊。」她說的『他』字加重音喔,注意到了嗎?

這下換老哥詫異了,看來老哥真把她當詐騙集團,原以為剛剛那句話能讓她知難而退,哪知道我們也是有對策的。面對兩位超優秀的網路小說作者的共同劇本,如果真要騙,就算是老哥也得中招,更何況我們是玩真的。

而現階段她的任務就是讓老哥有心裡準備,我知道老哥的腦袋很健康,但心臟就不一定了。為避免我的突然出現害老爸老媽又少個兒子、大嫂沒了老公、姪女們頓失依怙,所以這個步驟不能少,至少我不能冒險。

她不急不徐拿出手機,『可以了嗎?』她問我。

『不行 陽光太強』我回。

「嘿嘿,差點忘了。」她回望老哥說:「可以麻煩大哥幫我把店裡的門窗都關上嗎?」

老哥越看越奇,「做什麼?」

「陽光太強了,他現在比較虛弱,不能被光照到。」她解釋道。

老哥好奇得很,像是遇上新奇的怪事,說是業務嘛,哪一個不是穿套裝遞名片,誰像她休閒服加小背包;說是神經病嘛,除了有些超乎常理,卻也口齒清晰條理分明;說是詐騙嘛,她態度坦率,又說得煞有其事,真真假假的。以老哥的個性十有八九會想一探究竟,看看這位小姐到底是怎麼個花樣手法。

於是鐵捲門放下來了,窗戶也關好了。老哥順口一問:「燈要不要順便關起來?」

「不用不用,這樣就可以了。」說完,她又微微一笑問道:「大哥等一下你們聊你們的,我能在您店裡走走看看嗎?」

老哥真被她搞懵了,但開店作生意本來就是給人看貨選貨,更何況茶行有時還會給客人聞香品茗,說實在也沒什麼理由拒絕便答應了。

話說……老哥看不懂,我可看明白了,那小姐分明是在取材,一進茶行就開始,聞味道、看佈置、認品名、試茶湯,每一樣都是體驗。

「嗨~老哥,好久不見。」暫時不管她,我現身了。

老哥半信半疑地仔細看著我,手還在我身上晃過來穿過去的,「現在詐騙集團都這麼高科技啊?」

「老哥,我時間不多,說吧,要怎樣你才會相信我。」還有,我是幽靈不是高科技。

「如果你要裝成我弟,一定已經把他調查得仔仔細細,就算問你問題,你八成也答得出來。要是叫你弄些靈異現象,以你們的技術,搞不好也唬弄得過去,要我怎麼相信?」

「那就由老哥的事開始說起吧。」我不等老哥答話,直接把他的隱密抖出來。「你屁股有一顆痣,在左邊靠內側,你知道嗎。」

「看不到,不知道。」

「褲子脫下來看一下就知道了。」我說。

老哥皺起眉頭,把視線移到在場唯一的女性身上,我也看過去……她正在從茶壼裡挑出茶葉,攤開來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我倆的沉默似乎化作搖鈴驚醒了她。

「怎麼了嗎……?」她放出天真的眼神,無害的語調。奇怪生物做著奇怪的事,很奇怪嗎?

……算了,沒空理她,晚一點再吐槽。

我和老哥無聲默契地轉回頭繼續對話。

「下一件事你肯定連大嫂都沒說,只有我知道。」我說。

「說來聽聽。」

「你高中三年交過三個女朋友,兩個同校,一個外校的,畢業後出來工作又『同時』交了兩個女朋友,一個是復合的前女友,另一個是大嫂……我記得大嫂好像最恨男人劈腿,你跟大嫂講過前女友的故事嗎……?還是我現在上去請她下來一起聽?」

「我早就從良二十幾年,更何況我老婆她大人大量才不會……」老哥看著我的靈魂緩緩飄向二樓,「你給我下來!」

「還是不信我?」我飄回來。

「我合理懷疑你連我也調查得仔仔細細……不,很可能是全家人都被調查過了。」

「還要試別的證明方法嗎?」我問。

「換我來問,你回答。」

「好。」我回。

「下期大樂透頭獎號碼是幾號?」

「不知道,我是幽靈,不是未來人,也不會預知跟穿越,換一個吧。」我答。

「真是沒用的幽靈。」

「唉~老哥,我真的沒時間出來太久,能不能效率點?就問我們之間才知道的事?」我無奈。

「好吧,再問一件事就可以了。」

我沒出聲,等老哥將問題丟出來。

「你之前那個女朋友……當初你們都快結婚了,為什麼還要分手?」

「老哥,這件事我沒跟你講過,問了也沒用。」我不知道老哥幹嘛重提十多年前的舊事,這問題有辦法讓他相信我是他弟嗎?

「你是我弟,我也把她當家人,她到現在偶爾還是會來我店裡坐坐,你知道嗎?」老哥的眼裡滿是沉重。

「她沒告訴你嗎?」我希望老哥別知道,至少不要讓我自己講。

「我問過了,她不說,你也不說,你們誰都不願意提,但我必須知道。」老哥今天異常堅定啊。

「……是為了寫小說。」我說。

「你們結婚,你一樣可以寫啊!」

「我是說:『我是為了寫小說才跟她交往。』」

「「啊?」」原來她有在聽我們說話。

「你給我解釋清楚!」老哥眼神好銳利啊。

唉~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我那時候寫小說遇到一些瓶頸,想說可以藉由戀愛經驗當作參考資料,讓小說寫得更好才和她在一起,沒想到她是以結婚為前題和我交往,我不想耽誤她,所以才……。」

「「人渣!!」」

「我講完啦,你還要幫我嗎?」我問老哥。

「就算你是個人渣,也是我弟,不幫你幫誰。」老哥倒是說得滿臉遺憾,但他也認同我,相信我是他弟了。

「那妳呢?還會幫我嗎?」會回過頭問她,是因為,她現在的表情十分沮喪,我想她是不是後悔幫我了?

「……我很難過。」她看起來快哭了。

「對不起,我是個人渣。」死後也是個鬼渣。

她搖搖頭說:「雖然你是個人渣,不過我是替我自己難過。」

我和老哥滿臉的黑人問號。

「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你,這讓我有點害怕自己會跟你一樣 ── 把別人當工具,利用完就丟掉 ── 我不想討厭自己……可是我又好羨慕你,好想像你一樣,一直喜歡小說,就算寫到四、五十歲都不會膩、不會煩。」她雙手彷彿握緊心臟非常糾心的感覺。

「所以……?」我有點擔心。

「雖然你是個人渣,我還是會幫你的,我知道那種小說沒寫完的遺憾……那樣的心情我很懂,很懂,很懂。」她忽然抬頭,帶著有點理解又有點苦澀的感覺,微微笑著,「放心吧,我們說好的,你幫我,我幫你。」

「對了,你還沒說我該怎麼做……?需要我找一些作家朋友一起來幫忙嗎?」老哥提議。

「老哥,說真的,你那幾位作家朋友幫不上我,我們寫網路小說的和暢銷書不同。」我重新為老哥介紹她,「她是我好不容易請來的幫手,也是最理想的合作夥伴,和我一樣,她也是網路小說作者,產量和質量都很高,最少不比我差,文筆完全足以與出書作家一較高下,非常優秀,打著燈籠也難找。」

對我的恭維她顯得有些臉紅不好意思,不過那絕對不是女孩子的嬌羞;而是潛藏著自信及驕傲的謙遜。

由於現身的關係,我的靈魂已經消耗得見底。好在說服老哥的任務我也順利完成了。

「我必須休息一下,接下來就麻煩妳了。」說完我便消失回到她的手機裡。

她為我向老哥說明,我所需要的小說原稿就存在我的電腦裡,當她問起電腦的事情。老哥扶著額頭嘆氣。

「這下糟糕了,我把老弟的電腦交給回收商處理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回來。」

「誒 ── 那那那怎麼辦?」她緊張,我比她更緊張啊!

「這樣好了,我們先去回收商那邊問問看,看找不找得到再說。」

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這樣。

老哥開出他的白色休旅車載她(和我),直奔回收商的所在地。就在市區的一間電腦維修站隔壁,看上去像是將回收的電腦零件整修後,重新組裝或販售二手零組件的聯營商行。

老哥停好車帶她一起進維修站詢問。

「先生,我想請問一下,大約一個月前我有搬一台電腦過來回收,那台電腦還在嗎?」

店員面有難色地,「一個月……過很久了耶,要找出來不太可能。」

「……這樣啊……。」這下換老哥不知該怎麼辦。正努力沈思下一步。

「那個……有硬碟就可以了,如果只要硬碟的話找得回來嗎?」她靈機一動。

「這個要查一下。」店員翻出紙筆,「你們把之前送電腦過來的回收人資料寫給我,我幫你們查一下。」

老哥接過紙筆寫資料的同時,店員又說:「回收的電腦分拆後,零件如果賣掉了就找不回來囉。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知道了。」老哥說。
「麻煩你了。」她說。

等待的時間折磨我們三個。老哥滿是歉疚和懊惱,我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她則是難掩緊張的情緒,不停往店員工作的方向查看。而我當然是恨不得鑽進維修站的網路自己找,偏偏我現在就是靈魂太虚,力不從心。

短短一分半的時間給我們過得像一年半似的,店員又有動作了。他起身進到大概是倉庫的房間裡後,又是一分半過去。

他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顆硬碟。我們看著心下不約而同都鬆了一口氣。

「找是找到了,可是這顆硬碟早就格式化了。你們確定還要嗎?」店員提醒我們。他當然也清楚我們需要的不是「硬碟」本身,而是硬碟裡面的資料才對。

「什麼意思?」老哥問?
「慘了……。」她比老哥懂電腦,沒錯,我的小說原稿沒了。

「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復原?」她還沒改棄。

用電腦寫小說的人大概都有遇過文稿遺失的慘劇吧,不論是忘記存檔、誤刪、當機還是中毒,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個幾次經驗另人崩潰。好在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有一種技術能使消失的檔案起死回生,最後一道希望的防線 ── 資料救援。

「要另外收費喔。」店員再度提醒。

「修好它,錢不是問題。」老哥雖然不懂格式化,卻也猜出來狀況不對,豪邁地喊修。

「我試試看。」店員說完又補充一句:「這要花一點時間,你們可以在旁邊坐一下,或先去附近逛一逛再回來。」

「嗯……那我們先去吃飯好了。」老哥用肯定句問她。

她和老哥為我忙了一上午,午餐都沒吃就跑來這兒。算算時間,她的確也餓了,就由老哥作東代我請她吃一頓豐盛的午餐。

待餐後回到維修站,兼任維修技士的店員已經準備好在等我們了。

我要的小說原稿很簡單,就一個檔案而已。她照我給她的資料夾路徑,一層一層點開……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

救回來的檔案不少,唯獨缺了我最後嘔心瀝血的那部奇幻長篇。

她一直用手機跟我來回溝通,一再確認檔案位置對不對、有沒有别的備份、或是……或是……她和我都來不及想出來的其他可能性。

「先生,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再復原一次?」她轉向店員求助。

「小姐,我已經用深度掃描幫妳試過兩次了。這兩次救回來的檔案都一樣,再多試幾次也不見得會更好,反而可能傷到硬碟。」

「這樣啊……。」她不甘心,卻也跟老哥一樣無可奈何。

『怎麼辦?找不到耶,不過我看你資料夾裡面收集的參考資料都有救回來,可能還有機會也不一定。』她又傳訊息問我,可是這看起來比較像安慰。

『算了 我再想想』我想她夠努力幫我了,沮喪之餘,更多一些的是感動。

看我們似乎討論的差不多了,店員發話:「所以這顆硬碟你們還要嗎?」

我放棄找回小說原稿了,但老哥和她仍然不願輕易放棄。老哥付了錢,連同復原的資料把硬碟買回來;她拿出隨身碟,把所有跟小說有關的資料全部存了過去。

離開維修站後,我們回到車上。氣氛百分之百可以直接用「愁雲慘霧」四個字來形容。

沉默籠罩了一陣子,老哥率先開口:「我應該幫他把電腦留著的。」

「……或許還有辦法,只是我們還沒想到而已。」她苦笑著,想緩解老哥的自責。

老哥沉吟,「我可以再找一些朋友問問看,看他們能不能把老弟的小說救回來。」

「嗯,謝謝大哥。」她懷抱希望地擠出笑容。

「其實應該我謝妳才對,妳幫了他這麼多。」老哥從車座裡掏出名片遞給她,「如果我們有想到任何方法,互相聯絡。」

她接下名片,老哥緊接著說:「另外,如果妳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也不要客氣。當然,不管是妳的事或老弟的事,只要我幫得上忙就一定幫。」老哥呵呵一笑,「妳有空也多來我茶行坐坐,我朋友很多,大家可以互相認識。我想他們的故事對妳寫小說應該也有些幫助。」

話說到這,我就沒心情再聽他們說下去了,只知道後來老哥載她去中都車站,替她買了張高鐵車票讓她舒舒服服回到北都。

§ § §

回到她宿舍的這幾天,我只是龜縮在小白的角落裡,曾經有那麼一點期待,期待老哥或她突然找到方法替我弄回小說原稿。

後來發現,她對電腦的理解程度和我差不多,以我們兩個電腦知識量計算,加起來肯定不是1+1=2;老哥那邊傳回來的也不是好消息,是最糟的結果,依照專家的說法:該磁區磁性弱化,無法再次讀取資料。簡單的說:沒救了。

聽到消息後,我縮回小白裡角落的深處,只有她向我搭話的時候,才會簡單地回一下。而今天她卻心血來潮拋出了這麼一句。

『我想過了,既然你留下的參考資料大部份都有救回來,那我們就把小說再寫一遍不就好了。』這幾天她沒閒著,反常地沒去寫她自己的小說,卻把我硬碟裡雜七雜八的資料整理個一乾二淨。

『算了 內容太長寫不完』

『唉~你當初幹嘛不把寫好的部份先發到網路上,搞得整篇小說都沒了,多可惜。』在她整理完之後,就開始隨意地看著我寫過的小說,大部份是短篇和中篇。我是不在意她看啦,寫小說本來就是讀者越多越好,但她看完後越發積極的,讓我越發煩悶。

『本來想投稿試試看 現在沒戲了』

『不然我們從大綱開始,等大綱擬好,我就開始寫初稿,我一邊寫,你一邊幫忙改,對了,你放心,文筆風格我會盡量配合你,雖然可能會多花一點時間,不過我們都很有經驗,稍微趕一下很快就寫好啦。』她說得格外樂觀。

『妳的小說不寫了嗎』

『那個先停一下又不急,反正我的連載有存稿,慢慢發就好啦,大不了給它來個作者出外取材,或者乾脆用廢文打發掉也還過得去,不用擔心啦~』她積極過頭了吧……。

『妳好像比我還在乎我的小說』

『當然,說好要幫你的啊。你看,難得我願意從頭開始幫你寫,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直接開始吧!』她還是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

『如果我直接放棄離開 妳不就可以繼續寫妳自己的小說 我也不會再煩妳』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她反問我,問得毫不客氣。

無言,我真的無話可說……對啊,我為什麼還不走……?

『你 · 不 · 甘 · 心』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沒回話,但她似乎篤定我還在看,自顧自地繼續。

『我很清楚,不只因為我和你都是小說作者,光是看過你那些多到爆炸的設定集和參考資料就知道,你肯定為了這部小說投注很多精力。

既然你連死了都還陰魂不散地纏著我要寫小說,

既然我都寧願放著自己的小說不寫跑來幫你,

既然我們都不想放棄。

那你憑什麼耍脾氣!!!』她生氣了。

在敲下最後一個按鍵後,她就把雙手橫在胸前,狠狠瞪住小白……不,是瞪我。顯然我若不給她明明白白地交代清楚,她會更激烈更固執。

『我現在的感覺妳不懂的』在沉默之後我回應了。

『不就是沮喪、鬱悶、遺憾嘛。我也有過忘記把剛寫好的小說存檔啊,只是你的規模大一些、篇幅多一些,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重寫不就好了。』她說的有道理啊,這道理我當然也懂得,可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想寫完它』

她說的那些心情,我在她從老哥那裡離開的時候就經歷過了,也釋懷了,早就不把希望押在渺茫的可能性當中。微小的期待,換來的也不過是微小的失落感而已。

相對地,打那天之後,我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不是那麼在乎小說原稿找不找得回來,也不是那麼在乎小說能不能夠完成。當我得知小說原稿確定遺失的時候,甚至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對於不經意鬆口氣的自己,我感到非常害怕,為什麼我會冒出這樣的想法?明明是我這輩子用盡全力也最重要的小說……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還在乎什麼……?

『把話說清楚哦。』她依然擺出微慍的表情。

『假如 有一天我們立場互換 妳會怎麼做』

『那還用問,當然是寫完它啊!』她不加思索就打出這串回應。

『妳願意再花一次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完成一部一模一樣的作品嗎』

『怎麼可能寫得一模一樣,我一定要把它寫得更好更棒!』她很自信。

沒錯,如果有機會將小說重寫一次,我也會跟她一樣地自信,絕對要讓重製版比初版更加優秀出色。我想面對小說的態度我倆不會差很多,所以我想像得到的問題,她同樣也意識到了。

『……所以……我們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等同去寫一部全新的小說……是嗎?』

『是的』

『你要放棄了嗎……?對你來說,把小說寫完不就是你的心願嗎?』她用有點痛苦,有點掙扎的表情問我。

『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還是想寫小說』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不就再再多花一點時間罷了!~ 』她咬牙下定決心。

她的毅然決然讓我有些感動,畢竟有誰願意浪費大多數的時間去完成別人的作品,換作是我可能做不到啊。

『可是現在的我已經失去當初寫下這篇小說的感覺 沒有熱誠 沒有動力 沒有意義 不 其實還是有意義的 應該說它在我心裡早就完結了』

『啊?你在耍我嗎!逼我給你寫小說是在玩我的嗎!』她又不高興了,唉~年輕人就是火氣大。

『這誤會可大了 當初的確是為了找妳幫忙寫小說 至於現在嘛』

她大概是氣到連打字應話都覺得麻煩,我自己把話接下去。

『我反而覺得妳比我還期待將小說完成 怎麼回事』

『……不就是趕快寫完,不好嗎?』她說得挺心虛的啊。

『只有這樣嗎 不可以隨便欺騙幽靈 會受詛咒的喔』

『少騙人……算了,反正告訴你也沒差。』她雖然 繃著不爽的臉,還是說出來,『其實不只是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

『怎麼說』

『唉~你也知道我寫了很多古風小說,可是很早以前我就想換寫別的類型,試試看不一樣的風格,結果狀況很糟。寫不出手感,刪掉了很多篇,有些修修改改之後,雖然勉強覺得還可以,但我自己不滿意,也都沒發到網路上去,弄到最後只好繼續寫古風文。』她扶了下眼鏡繼續。

『本來是想,只要一直寫、不斷地寫,肯定能順利跨過去。可是實際上要跨過轉型的門檻比我想像的難上許多,像是被毛線纏住的貓一樣,越是掙扎,越是繞得更緊……那時候小屋的人氣、GP、留言都比以往低很多。』看她由怒轉哀算是由感而發。

『後來你出現啦,雖然對我做了很過份的事,但我感覺關鍵就在你身上。你看嘛,你寫過的類型很多很廣,內容又經常藏有奇趣,可惜文筆不是我喜歡的風格,不過剛好可以拿來給我研究研究……總之!我不想錯過這次合作的機會。』

『我們認識也差不多一個月了 妳怎麼不早說 我可以幫妳啊』

『你那時除了一直叫我寫小說寫小說,不然就是裝鬼嚇我,又不準我半夜寫小說,我幹嘛跟你講。』她怎麼就愛記仇,不都過去了麼。『而且!我也是有自尊好嗎,沒看過你的小說以前,誰知道你的實力如何,我總不能問一個來路不明又比自己還弱的人說:「拜託你教教我寫小說吧!」』

她又是皺眉又是眯眼地嘟著嘴巴打完上面那串話,今晚表情特別豐富啊。

『也對 其實類似的問題我也有過 說穿了就是遇到瓶頸 要突破也不難 不過這要先從另一段故事說起』

她雖然面色不悅,還是耐住性子聽我說下去。

『我在十幾年前 曾經一段時間有嚴重的自我懷疑 一開始是沒靈感 後來是怎麼寫都不滿意 感覺自己無法再更進一步 也就是所謂的撞牆期 接著連續兩年多的時間沒再碰過小說 直到後來我遇見了她』

『哦~是你跟大哥說過的那個女生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女生總是對戀愛話題感興趣,可惜我要說的不是戀愛故事。

『嗯 是她 和她交往之後 我們一起做過很多平常自己一個人或和朋友一起鬼混也沒什麼機會做的事 那段時光真的過得很開心很有趣 我甚至想過就這樣結婚生小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其實也不錯

說真的 身邊多一個親密的人可以聊心事分享心情一起經歷瘋狂的事 的確會激發許多想法 這段時間我無意間撬開許多靈感的關竅 當我又重新找回寫作的動力後 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所以我建議妳 去談個戀愛試試看 對寫作很有幫助』這是我過來人經驗談~

『不要,我才不想當人渣。』她秒回!

『我也沒叫妳全學我 是讓妳偶爾打扮一下 找個感覺還不錯的人認真交往看看 就算不交男朋友好了 也別老是一放假就窩在房間寫小說』

『你說的我也知道啊,可是要馬上找到一個人談戀愛,哪能說有就有,就算有好了,我也沒那麼濫情。倒是出去走走看看這點我可以試試。』

『此外 除了多看優秀的小說 也要多看多體會奇怪的東西 然後翻閱一些專業書籍』

『其中兩樣我能理解,奇怪的東西是……?』

『就是妳平常不會看不會碰的那些東西 比如妳怕老鼠就去養老鼠 怕高就去玩高空彈跳 給自己一些挑戰 另外就是真正奇怪的小說讀本 看完之後大概連三觀都突變了,可以用來打破既定思維 思路開闊了 新的想法自然就冒出來了 之後開書單給妳 有空就看看吧』

『嗯嗯,了解。我的問題留給時間慢慢解決,你的問題呢?』她沒忘記我這邊未完待續的小說之旅。

『跟妳聊過後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哦~說來聽聽。』她的興趣再度提了起來。

『這次可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我們不但能一起完成小說 又不需要從頭來過』

『唉唷,別賣關子了啦!講重點。』她等不及我何嘗不是。

『我希望能寫一篇新小說 而接下來的故事可以不只是故事

是紀錄 一種我也沒寫過的自傳體小說

把我們的故事寫成小說 如何』

『……』

『也是靈異的喔 靈異小說妳還沒寫過吧』

『呃……我新的連載不就人鬼殊途了嗎。』

『妳那是古代的 我這兒是現代的 不一樣』

『嗯……古風只是預定嘛,改成現代也可以唷。』

『可以給妳當作轉換風格的練習 不好嗎』

『嘛……也不是不好啦,感覺……有點……羞恥。』她終於說出來了,這才是她猶豫的主因。

年輕人果然是年輕人,臉皮也太薄,不好好開導不行!

『我說 作為一位優秀的小說作者 我們筆下創造的每一個角色都是我們靈魂的一部份 妳會因為角色是壞人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猥瑣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長得像自己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和自己個性相近就不寫嗎 不會的 對吧 無論故事裡出現的任何角色 我們不都是盡全力投注所有的心力 讓他們演繹出屬於他們的人生 我們必須誠實面對自己 將自己的情感思想灌注到每一個故事的角色身上 才能讓角色成功 才能讓讀者為他們動容 不是麼 現在只不過把故事中的角色換成自己 妳不也應該誠實地面對自己這個角色麼 再說了 妳』

『好啦、好啦,不要再唸了,寫就寫嘛,你好囉嗦哦。』她咂嘴抱怨。

『妳的態度很不甘願喔 這樣的心情寫不出好小說 必須要端正態度 更加積極地正向地面對它 就像面對自己的小孩 孕育它呵護它期待它 然後』

『然後我該睡覺囉~你看,都超過十二點了。不是說好半夜不要寫小說的嗎。』

『好 明天開始我會好好指導妳寫小說』

『嗯哼,說教就免了。不過在寫之前先說好,你也要把自己誠實地寫出來!』

『當然』

『嗯嗯,睡囉~晚安。』

『晚安』

§ § §

自從決定好要以我們自己為小說題材開始,寫作就以飛速進行,幾乎是她打字速度有多快,內容增長的速度就有多快,並不是我們急不可待地趕進度,而是省去大綱、初稿的前置作業,理所當然省去不少時間,等同於直接將最新鮮的自身經歷由回憶中抽取出來,書寫成熱騰騰的故事,不需要特別思考劇情,只要自然而然地寫出來就是最棒的原稿。反倒是吵嘴的過程浪費不少時間。

依照約定,我們都要誠實地將自己的想法寫出來,可是才剛起頭,寫到「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時候,她臉色就非常不悅,在小白身上敲下鍵盤的力道就像在甩我巴掌似的,基於和平、奮鬥、寫小說的處事原則,向她說明我近似變態行徑的重點在於文筆優秀且安全這兩項。然而,最後也只換來她淡淡地回以「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人渣了,所以沒關係,我不介意的,真的沒關係。」(眼神依舊淡然……?)

榮獲三個「沒關係」,我想應該就沒關係了吧。

結果……

事實再度甩我一巴掌,我對女人的理解果然太天真太膚淺。

沒關係才怪!

隨著進度推進,尤其是把她鎖在房裡的那一段,當我告訴她實情,她知道我是透過某某某將她關在房內為所欲為、威逼脅迫、喪盡天良、毫無人性地對她進行精神施虐,就一直滿懷怨念地叫著「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N」。鬧哪樣的啊,到底?

短短數天,我感覺精神壓力不亞於非洲草原上被獅群圍攻的羚羊啊~

總之,跳過煩人的細細贅述,歷經五天的衝刺,我們的小說進度總算追上現在的時間點。

『呼~今天差不多就寫到這,還有要改的地方嗎?』她照慣例,寫完後詢問我意見。

『這樣就可以了 已經不會像剛下筆的那樣冒出文言文了』

『寫得這麼簡單真的沒問題嗎?總覺得白話過頭了。』慣於古風小說的她,一開始真的成語外加冷僻字漫天飛舞,咬文嚼字地,難怪她轉型障礙難以跨越,以資深作者的直覺敏銳,她知道怪,也知道怪在哪裡,偏偏就是沒人強硬地替她矯正。

『只要記住妳現在寫的是輕小說 當然是要讀起來輕鬆寫意 白話易懂才好 妳追求的詩意文學性放在這裡反而突兀奇怪 整篇寫下來妳調整得很快 不用擔心』

『嗯嗯,那就好……話說,明天……』

『明天怎麼了』

『明天就是中元節了耶。』

『喔 對啊 我知道 很多好兄弟好姊妹都在路上飄來飄去 挺熱鬧的』

『咿 ── 真的假的!!?』

『知道妳會怕 一直沒告訴妳而已 其實從農曆初一鬼門開之後到處都看得到』

『這麼重要的事幹嘛不說!』

『讓妳專心寫小說才是重要的事 而且 祂們不會主動靠近妳也不會靠近這裡 放心啦』

『你確定?』

『就我觀察 咱們幽靈倒也挺孤僻的 彼此不相往來 對活著的人們也不感興趣 安啦』

就算她對我的回答半信半疑,也只能信我,不然她還能問誰?除了我也沒人能老實回答她,況且現在的我是誠實到豁出去的合作夥伴。

『那你有沒有什麼想吃想喝的,或是其他一些想要的東西,我明天準備一下燒給你?』

『不是跟妳說過 人間的東西燒掉只會製造空汙 作為幽靈的咱們什麼也收不到 回去好好翻筆記複習一下』

『我記得啦,你不也說了,東西雖然收不到,可是人們的心意會傳到靈魂深處……如果心意夠強烈的話,還能讓靈魂得到補充,不是嗎……。』





『誒,幹嘛不講話,搞失蹤……?我警告你,不要趁鬼月故意嚇我哦!』

『時間差不多了』

『??離十二點還很早啊,聊一下再睡嘛。』

『其實妳知道的 我們的小說寫完了』

『什麼……幹嘛突然講這個?』

『我知道妳是善良的孩子 一直都避談這個問題 但小說總有寫完的一天』

『我不要,我還要繼續寫,只要我想寫,小說就還沒完結,這是我們的小說,你要陪我寫下去,不准自作主張停下來啊 ── 』

『最後的結尾和修稿要麻煩妳了』

『不要,不準你偷懶。』

『我想我時間不多了』

『沒時間要早點說啊,你這樣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很過份你知道嗎!』

『這段時間我很感謝妳 真的』

『不要,不要說得好像你就要走了一樣,我不要這樣……』

『把眼淚擦掉 不要哭 最後再幫我一個忙好嗎』

『不要!』

『幫我上傳到巴哈小屋 發表我們的共同創作』

『不要!』

『對小白 柔一點 別老 那 大力』

『喂……你,你的字斷斷續續的,你……』

『能遇到妳 我真的 幸運 謝 妳一直在 我 幫我 成心願 讓我死後  有機 完成 後一篇小  我很 慰很 足 很 心能 妳共筆 小說 寫下 們的故  今後妳 要 續加 喔 謝 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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