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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0
《祭品木桌》/良心兔子胖

  「阿烏嘎!我快爆炸啦。」午夜時阿霞盯著螢幕,雙手抓頭髮。面對期中報告的死限,疲累的身軀已經不是咖啡因能夠拯救。

  「我來不及 說聲嗨 影子就從人海暈開。」躺在隔壁床的室友唱起歌,看來他早已經放棄掙扎,滑著手機準備睡個好覺。

  阿霞受到刺激也躺上床,昏沉沉睡去。



  隔天打開電腦卻發現多了個寫好作業檔案,這讓阿霞摸不著頭腦,並不記得自己有寫這些東西。反正都有了,開心的繳了期中報告。

  下午聽了室友抱怨,他清晨前爬下床敲響鍵盤,「趴搭趴搭」的打字聲吵醒了室友。

「有嗎?我明明記得兩點多就睡了呀。」



  某日赫然發現書桌上有著便條,幽靈清楚寫著是如何借用身體等等,希望有糖果供奉他。起初雖覺得毛骨悚然,但也沒有危害,反而還有幽靈能幫他。放些小糖果在書桌,這交易可划算。

  自此後她不時半夜夢遊般起來坐在電腦前,她也時常偷懶把工作交給半夜的她。

  日子逐漸過去,幽靈要求的供品越來越多,從糖果變成便當,有時又要頭髮、指甲。阿霞不知道不給會怎樣,但都盡量滿足幽靈的要求。



「手機怎麼在這阿!害我找好久。」螢幕是他自己的照片,放在桌上。

  期末考前的早晨,阿霞照例檢查書桌便條看看有那些要求,但並沒有字在上面。電腦螢幕打開那些沒有記憶的檔案,卻令他頭皮發麻。

我000的死與他人無關。.........................
...............
不希望舉辦喪禮,一切從簡便可。希望骨灰撒向河流,遺物盡可處理.............



  看完這一切,阿霞感受到視線正注視著她,從正後方慢慢靠近。她心臟蹦蹦跳,不敢想像下一秒會如何,像坐雲霄飛車脫軌般,只能在座椅上焦急。

  頭被神秘力量抓住,可以感受到壓力鉗住她,慢慢轉向桌腳的黃色便條紙。
憑空出現筆畫,藍色的,寫出「你」的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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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1
《貓與思念》/霜玲

  狐妖,擅長看穿人心,在人間留下眾多傳說,傳言中,牠們的修為到達一定境界後,便能成為傳說中的狐仙。

  貓又小白,今天也以成為狐仙為目標努力中!

  不過說是這麼說,現代社會不能吃人、不能吸取精氣,一旦想做什麼就會有道士巡警一窩蜂彷彿不要錢一樣的跑出來,小白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認真修煉了。

  聽說想要快速晉升還能靠一個辦法,吸收天地元氣,但現在空氣污染這麼嚴重,怎麼吸都是廢氣……山上好像還有乾淨的氣,但牠不能去山上,牠還有個奴才,十二歲的人類小女孩,牠要是幾天不回家,那個小奴才大概就要哭哭啼啼了。

  嘖嘖,奴才就是麻煩。心裡這麼抱怨的小白,每天還是準時五點回到奴才身邊。

  再據說,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成為仙,便是成長,心的成長,因此天生便有優良理解能力的狐妖才更高妖一等,狐仙才那麼的強大。

  這都是牠從妖怪前輩那聽說的,不過牠聽的迷迷糊糊的,半點都沒聽懂。

  要成為狐仙真難呢。


  今天不太一樣。

  今天的氣氛不太一樣……該怎麼形容呢?有點吵?小白看看奴才的父親——大的男性人類掛在牆上的月曆,好像理解了什麼。

  在人類的家裡待了不短的時間,小白是懂得看月曆的,上面的字也……數字看得懂。

  好像聽過奴才的母親說過鬼門開……就是這個時期吧,是地府放人類的亡魂回到人間探親的時期。

  難怪門口特別的嗆人。

  不喜歡煙味的小白一早就到廚房避難了,廚房門口還擺著小桌子,是下午要拜地基主的……看來下午要到前門去了。

  「唉……為什麼人類總喜歡琢磨這些東西呢?不就是要請亡魂吃東西嗎?放好吃的就好了嘛……」小白抱怨著,長長的尾巴在地面敲啊敲的,無力的趴在廚房的窗戶上看外面,就發現……

  一個亡魂掛在隔壁曬衣服的竿子上,還好那上面現在沒掛著衣服,不然那衣服穿著大概會有莫名的陰涼感……唔,好像挺不錯的啊,天氣這麼熱。

  反正閒著沒事,就去看看吧。


  「你好?請問還活著嗎?」

  「怎麼看都不會是活的吧?」

  唔,語氣真差,不過還能說話應該就是活……死的好好的。

  小白仰望著亡魂想道,變成人形樣貌(還偷偷借了自家奴才的衣服穿著)的牠很輕鬆地就把不知道怎麼掛上去的鬼魂給拉了下來。

  鬼魂是個大概還沒滿二十的青年,就人類來看是早逝吧,真可憐。

  「謝謝……」青年站起身,拍拍身上大概半點也沒沾上的灰塵,順口抱怨一句。「如果動作能輕一點就好了。」

  「你要求真多。」小白眨了眨眼睛回應道。

  青年呵的笑了一聲,問道:「那麼你閒閒沒事拉個要求多的人下來做什麼?」

  「唔,你看起來像是不小心掛在上面的,我就來救你下來啦!」小白雙手插腰挺胸,一副快跟我道謝的樣子,青年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說:

  「我是故意掛上去的,我不知道要去哪,乾脆掛著曬曬太陽等回去。」

  「你迷路了嗎?」小白驚訝的睜大眼睛,居然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一定是超級嚴重的路癡吧!「難得的機會還不能回家真是太可憐了!我幫你找找吧!」

  「……你?找得到嗎?」

  「當然!我可是個大妖怪,什麼都做得到!」小白自信的拍拍自己的胸口。

  「大……?」青年看了看小傢伙那僅到他腰部的身高,嗤笑一聲。

  「你真是太沒禮貌了!我可是未來的狐仙!」面對這態度,小白差點就被氣的炸毛了,還好人形的毛只有炸不起來的頭髮,牠還能維持牠那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大妖怪風範。

  一說完,小白就自顧自的跳下樓房,站在車頂上插腰等著青年也下來。

  雖然從小白的樣子看不出是什麼妖怪,不過穿著一身白色的碎花小裙子的小白,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小女孩,跟大妖怪和狐仙一點關係都扯不上的樣子。

  青年嘆了口氣,下了樓走向那個被路過巡警當成貪玩的小女孩拉下車頂的『大妖怪』。


  「對了,我叫小白,你叫什麼名字?」

  「不告訴你。」

  「可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了……啊,那叫你阿鬼可以嗎?」

  「……」


  雖然現在看似隻普通的家貓,但實際上是活過數十年的貓又,小白是會一些妖術的,實不實用另說,總之牠花費掉了不少妖力和時間,最終還是成功帶著被牠稱為阿鬼的青年找到了家。

  ——就在離牠的家兩條街遠的地點。

  也是呢~亡魂回到人界都是會到離家鄉最近城隍府~再怎麼遠都不可能遠到哪去的吧~嗚呼哀哉。小白默默地為牠逝去的妖力哀弔,雖然只是睡一天覺就可以恢復大半了的量。

  不過這麼近都還能回不了家,阿鬼不會是因為迷路而死的吧?小白想著,抬頭看著身邊的青年,阿鬼沒有一找到家就飛奔而去,明明剛剛都還興致勃勃地看牠施法的,現在卻安靜地跟鬼一樣……呃,本來就是鬼來著。

  近鄉情怯?

  「……結果還真的能找到啊,看你轉了那麼多圈,我還以為會就這麼白忙一場呢。」沉默了好一會,阿鬼開口說道,「如果真的那樣就不用來到這裡了。」

  他低下頭看著滿臉問號的小白,勾起嘴角繼續說:「我其實沒有迷路,是你擅自這麼認為的……沒說出來是因為我不覺得你能找到,陪你殺時間也挺有趣的。」

  你賠我妖力來——!小白又驚又怒,他這麼盡心盡力居然被說成是殺時間,豈有此理!只是話還沒說出,牠就發覺一個疑問,「你不想回來探親嗎?為什麼?」難不成,是傳說中的虐童——!?

  「雖然不知道你想到什麼,但百分百不是。」阿鬼表示冷漠,然後嘆了一口氣。「我雙親都是很正常的上班族,還有個妹妹……今年應該十二歲了,而我不想回來是我的心態問題……大概吧。」

  「在我有記憶以來,我的雙親都告訴我要好好讀書,以後上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玩遊戲只是無意義的浪費時間,從幼稚園時開始,我的行程就排滿了學習的課程,連和朋友玩的時間都沒有。」

  「上小學後,只要我沒考到九十分就會被訓斥,就連交的朋友都不能有前十名之外的,朋友的成績差一點就被說是壞朋友,禁止我和他們往來,直到我上大學到外面住宿舍才有一些自己的時間,雖然還是要時常報告我每一天讀書到幾點、幾點上床睡覺之類的。」

  「我有時候會想……他們所看重的並不是我,而是我考上的好成績,今天回到人間也一直這麼想,想著想著就不想回去了,感覺回去見到他們也只會難過。」阿鬼苦笑著說道。「順帶一提我的死因也就只是普通的車禍,沒有任何隱情。」

  「那……那你就沒有想見的人嗎?朋友甚麼的?」小白偏了偏小腦袋問道,雖然阿鬼的經歷和他腦袋裡想的各種東西不太依樣,不過還是感覺很孤單啊。

  「沒有,大學之前我天天忙著唸書,都沒能和周圍的人好好交流,大學後也因為要維持作息,沒怎麼和同學玩樂也沒參加過社團,每個人都只是偶爾會聊聊天的關係而已……」說著,阿鬼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想見的人倒還是有的……」

  「誰呀?」聽到這話,小白立刻亢奮起來,能用來尋人的法術都準備好了。「我幫你找他!」

  「我妹妹。」阿鬼回答倒,並示意小白看看他的家裡,二樓的房間裡隱約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你能把她叫出來嗎?我父母都很嚴,不可能隨便就讓她出門的。」

  「至少,試試看嘛!」小白說著,搖身一變變回原形,然後鑽出落下的小裙子,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把裙子整理好藏起來。「我去去就回!」

  說完,牠邁開小小的步伐跑向阿鬼的家,完全沒注意阿鬼一臉想說甚麼的表情。


  爬上二樓之後,小白才注意到,這個人類小女孩有點眼熟。

  回想一會才想起來,這個小女孩不正是牠的小奴才那次次全班第一的好友嗎?順帶一題奴才的成績是吊車尾。

  牠會知道,是因為大約一年前發生的事。

  那時牠剛被奴才的父母帶回家沒多久,小奴才就帶著另一個人類小女孩回來,當時牠還以為小奴才討厭牠了,才帶個同樣是人類的小女孩回來,可小奴才的表情一點也不像牠剛來時那樣,臉上寫滿了擔憂,不斷的安慰臉上眼淚直落的小女孩。

  就這樣,小女孩在這個家住了兩天,直到她的父母來按門鈴,見到小女孩就要求她快點回家,不要再讓他們擔心了。

  「你們才不擔心我呢!你們都只擔心我的成績會落下來!」小女孩甩開了父母的手,躲到比她高了一些的小奴才身後就哭了起來,「哥哥那時也一樣,他死了你們也只有可惜他考上的大學吧!家裡就只有哥哥會擔心我……我不要回去!」

  小女孩一直哭著喊著,到最後聲音都啞了,卻還顧著把自己生活的難受和壓迫感宣洩出去,而她的父母這才理解到這樣生活的壓力。

  之後又鬧了好一陣,說了好一陣,事情就在那對父母的道歉聲中落幕,他們向小女孩道歉,也向小女孩的哥哥道歉。

  當時的小白就只在乎終於安靜下來了,而現在,牠感覺好像理解了些甚麼,小女孩的宣洩、阿鬼的茫然,牠想幫幫他們,至少讓阿鬼能夠對家裡釋懷……

  牠有了個主意。


  「你怎麼回來了?叫不出來?」看著小白跑回來的身影,阿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只是語氣稍微有一點點遺憾,大概是很想見妹妹吧。

  小白搖搖頭,鑽進牠藏裙子的草叢裡,變成人形穿上裙子然後回應道:「我有別的想法!」

  「喔……是說,」阿鬼一臉複雜的叫住鑽出草叢就想跑去他家的小白,道:「原來你是黑貓嗎……?」

  「當然啦!」小白甩了甩自己漆黑柔順的長髮,這可是牠自己和牠家小奴才天天打理的成果。「沒看到這黑亮亮的皮毛嗎?」

  「你現在這個樣子該說是頭髮……」阿鬼糾正一下,然後又問:「既然是黑貓叫甚麼小白啊?」

  「因為我的尾巴尖是白的啊,那可是我最自豪的地方呢!」小白認真的回道,然後咚的一下用右拳敲一下左掌。「你剛剛一定是沒看清楚,我現在變給你看?」

  「不,你有甚麼想法就快去做吧,我不想看。」阿鬼嚴正拒絕。

  小白可惜地搖搖頭,然後啪搭啪搭的跑向阿鬼的家。


  「叮咚~」

  門鈴聲響之後,一名婦人打開了門,就見到門口的女孩,是幻化成自家小奴才樣貌的小白,婦人頓了一下,在小白禮貌地詢問後便叫自己的女兒下樓。

  「……咦?」小女孩一見到自己的好友就愣了一下,問道:「妳今天不是要幫家人做事嗎?」

  「現在沒事了,就來找你玩了!」小白說道,在女孩意識到自己朋友的語氣不太對時,拉住女孩的手小聲地說:「我是替人實現願望的狐仙,妳……想不想見妳的哥哥呢?」

  「……?」小女孩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小聲地問道:「真的……能見到嗎?」

  「嗯!妳哥哥就在不遠的地方,我能讓你們見上面喔!」小白笑著點頭,肯定的說道。

  「……嗯,」女孩想了一下,點,然後轉頭對著家裡喊道:「媽媽!我出門一下喔!」

  婦人沒有反對,而是提醒女孩別出門太久。


  門關上之後,小白就變回原本的人形樣貌,還好附近沒人,牠的變化術用的不熟練,沒法維持太久。

  「對了,在讓妳們見面之前,我先悄悄告訴妳唷……」再帶女孩去見阿鬼之前,小白對著她輕聲耳語道:「阿鬼……不是,妳哥哥他一直都覺得你們父母討厭他,所以不敢回來……可能今天見到妳後就會消失了呢……」

  接著,牠就施展了讓小女孩能夠看見鬼魂的法術,暫時共享了牠和女孩的感官,讓女孩能夠看到與聽到鬼魂。

  在帶女孩來道阿鬼面前之後,小白就退道一邊,將空間留給那對兄妹了。


  好不容易見到了面,女孩對著阿鬼說了許多牠不再之後發生的事,也包刮一年前她離家出走時的事。

  「那個……哥哥,爸爸媽媽不討厭你的!他們一直想說對不起的,現在也讓我出去玩……」

  「那妳現在……過得開心嗎?」

  「……嗯!開心!」

  看著女孩的笑容,阿鬼也釋然了,一直以來的擔心害怕也瞬間消散了。


  聊了一會,女孩希望哥哥能再回去陰間之前見見父母,雖然不能對話,但看看家裡現在的樣子也行,阿鬼也就同意和女孩一起回去。

  臨別之前,女孩給小白買了零食作為報答,她和阿鬼本來希望能送個更好的東西,只是他們一個是小孩子一個鬼魂,都拿不出可以送的,最後小白提議讓他們買點心給牠才解決。

  「掰掰!」妹妹開心地揮了揮手。「謝謝妳讓我見到哥哥!」

  「掰掰,有緣再見吧。」哥哥也微笑著向小白道別。「未來的貓仙。」

  「是狐仙!」


  目送著兩兄妹歸去,小白感覺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樣了,這就是所謂心的成長嗎?

  回想著妖怪前輩的話,小白還是半點都沒懂,但隱隱約約地,牠好像感覺出那些話的真意了。

  也許這是離狐仙這個目標更近一步的象徵呢?

  「唔嗯!大概就是這樣呢!」小白認真的記下自己醒悟的道理,再抬起頭時才注意到太陽的位置,太陽已經落到西方了,再過不久就要隱匿於山頭之後了。「啊,這麼晚了,再不回去奴才是會擔心的。」

  喃喃自語著,牠露出了一抹微笑,轉身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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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2
《數學男孩》/畢卡

  「一、二、三、五...」
  小男孩數學每一次都會跳過四,這讓老師感到很奇怪。
  「不對,是一、二、三、四、五。」
  小男孩點點頭,然後重新又唸了一次。
  「一、二、三、五。」
  老師教了幾次也放棄了,打算放學回去給爸媽說一下,直到放學了,....小孩父母都沒有來,女老師決定要送這個孩子回家。
  女老師牽著小男孩的手心,指路邊的花,一朵一朵算給他看。
  「一、二、三、四、五。」
  男孩點點頭然後跟著說了一次。
  「一、 二、三、五。」
  老師拿這個孩子沒辦法。
  接著男孩帶女老師進入一個陰暗的巷子裡。
  電梯是老式的只能容納兩個人,還有些震盪,男孩的小手拉著老師,上了電梯來到了四樓。
  走出電梯門口,是深不見底的長廊,忽暗忽亮的燈光下紅色的春聯顯得寒顫,斑駁的壁紙,空氣裡飄散著一股霉味,彷彿多吸一口,都會感染肺部。
 突然有皮球打在地面的聲音砰、砰、砰,有遠一路越來越近,彷彿有東西在緩慢靠近,伴隨著小孩子嬉鬧的笑聲。
  女老師嚇得不敢發出聲音,趕緊回頭發現哪裡有什麼電梯門,那不過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按了扭後老舊的電梯發出嘎嘎的聲響緩緩上升。
  電梯頂上面是男孩的屍體,爬滿了蛆。
 女老師彷彿能聽見男孩那孤零零的透著通風口,望著電梯內的樓層數數,沒有整修好的電梯獨獨沒有了四的按鈕,他只能盯著那僅有四個數字來來回回的數。
  「一、二、三、五.....一、二、三、五...」
 老舊的電梯沒有人願意整修也沒有人要搭乘,男孩只能困在狹小的隔間裡,逐漸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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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3
《蟑螂恐懼事件》/E.T

大學附近的分租公寓裡,兩個大學生拿著鑰匙及行李站在房門口,準備開始他們的外宿生活,隨著房門開啟, 一間簡單的小套房映入眼簾,兩張書桌、兩張單人是房東預先準備的,還有幾張水彩畫裝飾點綴。


「哇!這套房比我想的還要漂亮!」一個宏亮的女聲傳入這空蕩的房內,先進入的是身形較高大的女生,而他身後嬌小的女生擔憂的說:「但感覺有點陰森,而且房價還那麼便宜,小瑤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此時小瑤早已把行李丟到地上,連床單也沒鋪就躺上其中一張單人床,邊滑手機邊說:「小敏別那麼緊張,房價便宜的原因好像就只是這裡有很多蟑螂而已,這些人也真是小題大作!不過能因為這樣租到便宜的房子還不錯」 「蟑螂 !!!!」小敏聽見蟑螂兩字就嚇的直發抖,拿著行李緊張的東張西望,此時的他們沒有發現有一雙雙的眼睛在看著他們。


幾個小時後,小敏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滿意的看著整理乾淨的床位,轉頭一看小瑤依然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滑著手機。「小瑤你再不整理的話,就快到睡覺時間了! 」小敏小聲催促著他,同時發現牆壁上有個小黑點,小敏認真一瞧...忽然指著黑點大喊:「蟑螂啊!」小瑤也轉頭一看,確實是一隻又大又肥的蟑螂,他淡定的說:「沒想到第一天就讓我碰到,就別怪我不客氣」說完直接從床上跳起,拿著拖鞋就朝著黑影打去,整個動做一氣呵成,連一旁的小敏都驚呆了。


忽然從拖鞋下傳來女性的慘叫聲,「那個...是你的聲音嗎? 」小瑤困惑的問著身後的小敏,但小敏緊閉的嘴巴給出了答案,小敏指著小瑤手上依然壓著牆壁的拖鞋說:「聲音...是從那裡發出的
」隨後兩人的目光回到拖鞋上,小瑤吞了一口口水,將手移開,那隻超大蟑螂直接被打扁黏在牆上,隨後整個倒頭栽的掉到地上。大大的腹部露了出來,此時他們兩人已經知道聲音的源頭,在蟑螂的腹部有一張女人猙獰的面孔。

「臉...他有張人臉!!」小敏已經嚇的雙唇顫抖,「你看錯了啦!蟑螂怎麼會有人臉!那是...腹肌!是他的腹肌!」「蟑螂也不會有腹肌啊!」兩人驚恐到互相吐槽了起來!而蟑螂在一旁發出最後一聲慘叫後斷了氣,腹部的臉翻著白眼、舌頭吐出,完全稱不上安詳,「可惡,煩死了!只是隻蟑螂而已!」小瑤受不了蟑螂那像人臉的腹肌,一把用衛生紙將蟑螂抓起丟進垃圾桶,才暫時解決了這場騷亂。

在蟑螂事件後,兩人不再談及此事,匆忙的梳洗完後就睡下了。但小敏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張猙獰的面孔一直在他腦海中,此時稀稀疏疏的聲音在房間四周響起,「小瑤,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嗎?」小敏朝著小瑤問,卻不見對方答覆,只好悄悄走到小瑤床邊拍拍他,想把他叫醒。

啪滋...沒想到小敏一掌拍下去,卻沒拍到人,反而是拍到一個扁扁的東西,此時的手上還有點濕黏,小敏趕緊去開燈一看,他手掌滿是蟑螂內臟的黏液,再往小瑤的床一看,滿滿的蟑螂爬來爬去,還開心分食著他拍死的屍體。

小敏開始尖叫且不斷想把手擦乾淨,「你這女人叫什麼叫!」忽然一個大叔般的聲音向小敏吼道!小敏嚇的四處張望,但沒看到半個人。「你這個殺死我妻子的兇手!」忽然一隻蟑螂飛到小敏眼前,他的腹部有一張歐吉桑的臉,正在怒罵小敏,小敏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隻大蟑螂飛來吼道:「我才是他老公!只有我才有資格教訓他」接著兩隻蟑螂不顧小敏開始纏鬥在一起!
「哇!他們又打起來了!」「希望其他85個老公不要也來湊熱鬧」「不過...是不是要趕快把這個殺人兇手解決! 」「他也是共犯吧!」「不能讓他活著出去」蟑螂們開始竊竊私語,小敏順間寒毛直束,趁兩隻大蟑螂打鬥時,小敏趕緊衝向門口。


但在經過廁所時,他被一團黑球推了進去,重重跌向磁磚地板,「好痛!」小敏扶著腰說著,他看向那團黑球由密密麻麻的蟑螂組成,見過這麼多怪事的小敏已經叫不出聲了。「小敏!你快逃啊!」小瑤的聲音此時從浴缸傳來,小敏趕緊爬起身往浴缸一看,無數的蟑螂爬在小瑤身上。且一隻一隻的蟑螂來回飛舞,向是打巴掌般打在小瑤臉上,「看你還敢不敢隨邊殺蟑螂」「嘿嘿!讓你看看我們的厲害」蟑螂們一邊尖叫一邊打著小瑤的臉,啪!啪!啪!的聲音讓小敏一陣暈眩,接著他感受到蟑螂爬上他的眼球,眼前一片黑暗......。


「小敏!你怎麼睡在這裡!」小瑤用腳踢了踢倒在浴室地上的小敏說著,小敏張開眼先是一愣,趕緊跳起身,搖著小瑤問:「你...你...你...沒事吧?那些蟑螂呢?」「你怎麼還再提蟑螂啊!不就昨天打死了嗎?真是的,我身體好癢要先洗澡,你先出去!」還不等小敏繼續問,小瑤就把小敏推了出去,「怎麼會這麼癢啊!明明昨天就有洗澡!」小瑤邊碎念邊脫下衣服,身後一顆顆卵浮起來、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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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4
《圖書館的傳言》/記雨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有不少謎題,而其中最為著名的兩個,一個是只有空樓而沒有鐘體的鐘塔,另外一個,則是封閉的五樓。

  從外面看上去,其實圖書館有五層樓的窗戶,可實際查看圖書館裡面的樓層配置圖,卻只有寫到四樓為止而已,此外,我們也無法在開放空間找到上樓的樓梯。

  聽見阿實跟我講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就有直覺一定沒好事,畢竟這傢伙可是聽說後山有鬧鬼的傳聞,當天晚上就把我載在機車後座帶去夜衝的那種人——標準年輕氣盛不惜命的大學生。

  可惜從小互搶零食到現在邊打遊戲邊互相嘴砲的友情,再加上答應雙方家長要好好關照他的承諾,讓我並不能輕易地跟他說「我不去了」這種話。


  晚上九點,躲在圖書館四樓一個隱蔽的角落,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管理員會在閉館前半小時去樓下交代例行公事,這段時間沒有人會看著監視器,而阿實則打算趁那時候闖入他所發現的、疑似會通往五樓的樓梯——這種一看就謀劃已久的行為,聽起來就完全不是事後能用「誤闖」一詞輕鬆帶過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能看一看樓上的情況之後就下來,完全不被發現吧。

  直到阿實打了個暗號讓我跟上他的時候,我都是這麼想的。

  通往五樓的樓梯,意外地並未如我想像中的那般戒備森嚴,只是藏在一個圖書館角落、並不起眼的書櫃後方,只要有學生來到這個角落,稍微多注意一下,便能看見那個藉著保護色藏在牆壁之中的門。

  只不過,就算誤打誤撞地開了門,只要看見門後那張刻意用紅色粗體字書寫的警告標語和層層疊疊的封鎖線,想必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會敬而遠之吧。

  會對闖入這裡感到興奮的,想必只有像阿實這樣的怪咖。

  憑藉著身材瘦小的優勢,我們輕鬆地鑽過了封鎖線,踏上門後感覺並不太穩固的舊式木造階梯。這種類型的樓梯,我以為只有老房子的閣樓還會用了,沒想到圖書館在幾度翻新之後,還留有這樣的地方。

  台階隨著我們的踏上而吱嘎作響,即使我很努力地想要減少走路造成的動靜,可這台階卻是全然不配合,我一旦想走快一點就會發出更大的聲音,只得躡手躡腳地通過。

  五樓是不開放的空間,通往五樓的樓梯自然也不會開著燈,我們才剛踏上五六階樓梯,便失去來自門縫的細微光源,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我利用手機的手電筒模式照亮前面的路,而阿實顯然是有備而來,從包裡拿出了一個不小的專業手電筒繞到我身前,為我們倆開路。

  不用領頭撞上可能蟄伏於黑暗中的東西,實在令我鬆了口氣。不得不說,阿實雖然愛冒險又愛做些誇張的蠢事,對同伴還是挺負責的,打遊戲開怪的時候永遠都會拉好仇恨,從來沒讓我這個輔助中途死過——故意想報復我的時候例外。

  有人自動自發地要當敢死隊打前鋒,我也樂得輕鬆。這樣一來,我就只需要負責拿手電筒幫忙打光就好,完全可以當作自己只是一個參觀靈異研究社活動的局外人。

  五樓的地毯花紋十分繁複,我不是很懂藝術,只覺得在並不明亮的光下看來,那圖案越看越像是符紙上頭會有的花紋,或者是宮廟圖時常會用的那款繞眼紋路,只差沒有畫上龍鳳圖而已。

  在狹小的燈光範圍邊緣,時常會掃到一些黑色物體,嚇得我心臟一揪,但稍微湊近一些之後,總是會發現那不過是普通的書櫃,上頭陳列著一排排由外語撰寫的書籍。

  阿實帶領著我,走馬觀花地在五樓走了好一陣子,一排排的書櫃和樓下的外文區並無太大不同,只是整體空間的裝潢、式樣和書籍的外觀看上去都更老舊些。

  隨著探查過的地區越來越多,我越來越覺得,這裡之所以會封閉,只是因為這邊的書更加珍貴、且需要仔細收藏,圖書館不希望外人和一些手賤的學生破壞它們。

  「是說,阿實,你還有想去哪裡?這裡看起來很大,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繞啊?」走了一會兒,我感覺五樓的空間似乎和樓下一樣大,可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行走,就算有手電筒的輔助,我依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等了幾秒,沒有得到對方任何回應,我這才意識到不對,轉頭對著前面喊了一聲:「我們回去好不好?阿實?」

  沒有任何回應。

  我往前跑了幾步,又用燈照了幾次周圍書櫃間的走道,這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走散了。

  我閉上眼睛,也聽不見阿實的腳步聲,我們之間,大約已經有段距離了。

  先前,我總仗著有阿實開路狐假虎威,所以我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黑暗的恐怖。

  四面八方都看不清楚,只要是光沒照到的地方都會被吞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彷彿連聲音都被吸了進去,整個空間裡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我耳裡無限放大。

  這次是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在慌亂中,我勉強抓到了一絲理智,開始思考現在我能做的事。

  最好的辦法是回去樓下找管理員認錯,讓管理員聯絡圖書館中控室開五樓的燈和監控,幫我找阿實。

  可我不記得路,學校的圖書館大得跟迷宮一樣,作為一個方向感差到沒有地圖就連宿舍到系館的路都不會走的路痴,要回去只能仰仗阿實的記憶,或者是找到其他任何可以指路的東西。

  空著的拳頭握緊又放鬆,我深吸了幾口氣,狠狠下定決心,要去把那個走失的人找回來,便舉步往未知的黑暗中走去。

  此時,我倏然聽見了重物在地上滑動的刺耳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著,劃破了因寂靜而近乎凝滯的空氣。可當我回頭過去,仔細地多瞧了一眼,聲音來源的那一片分明是陳列著滿滿原文書的厚重書櫃。
  
  這些書櫃都是陳舊堅固的木造書櫃,底部也沒有輪子,是什麼程度的力量才能推動?

  我越想越毛,可在聲音停止後,我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了那一區,一排排地仔細用手電筒照過去,這才看見了一排幾乎排成了閃電型的書櫃。

  「剛剛經過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樣的啊……難道這一下就搬好了嗎?」我輕聲嘟嚷著,拿著燈往那排特立獨行的櫃子照去,上面的書都寫著我看不懂的文字,只能從形似英文的符號猜測是歐洲那邊來的。

  「只要一個就夠。」在一片書海之中,我突然讀到了這句話,可我再次看向那邊的書櫃,依舊是我無法理解的外語。

  聽說人獨自在黑暗又安靜的空間待太久會逐漸產生幻覺,但在這個令人發毛的空間裡,就算是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是很可能實現的,所以到底是不是幻覺……我語無倫次地在腦海裡頭碎念著,紛亂的思緒像是纏在一起的耳機線一樣,越是想打理越會弄出更大的死結。

  「所以說這種時候,阿實那混帳到底滾哪去啦?」發洩性地把造成這一切的兇手痛罵一頓,我離開了這排詭異的書櫃,繼續在圖書館裡頭繞著,期望能夠找到阿實,或者是任何能引導我的標示。


  我在偌大的圖書館中繞來繞去,可這裡的書櫃幾乎都是同一式樣,也沒有像樓下一樣詳細地標示藏書類別,除了走到建築物邊角的時候以外,我都只能知道我身邊有很多書櫃、書櫃和書櫃……噢,還有看不懂的書。

  我對外語完全沒有記憶能力,所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鬼打牆地一直走過同一條路,圖書館的書架排列方式也不能讓我用「沿著右邊的牆走」那個老套卻實用的迷宮破解法。

  在我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第無數次繞過同樣一排書櫃的時候,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從上到五樓的時候開始,就偶爾會像這樣亮起來,本以為是因開啟手電筒令手機過熱造成的失誤,但這次,我卻明確地看見一條簡訊通知跳了出來。

  圖書館的信號很爛,這是全校都公認的事實。除了少數幾個位於窗邊的座位以外,館內空間無論是藏書區還是閱覽區、自習室,電信一概都是沒有服務的狀態。

  雖然知道,現在會過來的簡訊一定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可我還是忍不住瞄了一眼亮起來的手機螢幕,最上面的一個簡訊只是一組奇怪的數字——「2:12」。

  二比十二,不就是一比六嗎?寫比例的時候沒有約分的話,在數學課堂上鐵定會被數學老師罵的吧。

  可在我腹誹著這樣的事情之時,下一個簡訊跳了出來——「2:11」。

  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打開了所有的簡訊。

  看著從「2:59」開始一點一滴減少的數字,又瞄了一眼現在的時間,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零點的倒數計時。

  為什麼要倒數?零點會發生什麼嗎?

  奇怪的疑惑越來越多,卻沒有任何一個獲得答案,這樣的現況令我十分不滿。

  但我也只能在稍作休息後,繼續拿著手機充當手電筒,朝未知的黑暗裡走去。

  即使這樣可能徒勞無功,但什麼都不做就不可能有所突破。


  就這樣,我斷斷續續地走了也有大約半個小時吧。

  周圍的書櫃大多都很正常,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有字符出來的感覺,令我看不出個所以然。

  唯一可說是不正常的,就是偶爾碰上的,一些不自然地被移動位置的書櫃。

  總覺得在這片宇宙中,只有我一個人,也只有我發出的聲音。

  那種感覺很寂寞,我不是很喜歡,因為有阿實這個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從沒體會過如此的孤獨。

  正當我凝視著深不見底的黑暗,卻驀然看見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光點,並且正在逐漸放大、增亮,最終形成一條連接起我與他的光線。

  「你是誰?」我們異口同聲地問道,隨後,皆是愣了一下。

  最終,是對面那人先急躁地開口問道:「是君仔就報暗號,不是的話滾出來給我斬頭!」

  終於聽清楚了那道雖然有些沙啞卻依舊熟悉的嗓音,我簡直恨不得直接跑到對面去——直到我聽見了他的要求。

  「去你的阿實!你那鬼暗號誰記得住!」我不滿地喊了回去,總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大概現在只要把手電筒的燈光往我臉上照,就能百分之一百二還原鬼片。

  說到這暗號,當初他拿了一個和天文學相關的書籍,直接撿一段出來給我背。我只隱約記得是一段頌讚的詞,然後有提到南十字星、北斗七星,但具體還有頌讚哪些星座或內容,我就記憶無能了。

  為什麼不乾脆用《長恨歌》當暗號呢,那個我鐵定記得牢牢的,甚至能倒背如流呢。

  「別想打發過去!記得幾個字說幾個字!」

  頂著幾乎要迴盪在整個空間裡的咆嘯,我頓了幾秒,記憶裡模糊又混亂的字句和關鍵字終於在我腦海裡構成了一句話。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以嗆聲的音量將之報了上來:「只記得五個字了,『啊十是北七!』」

  「好,很腹黑,你是真的君仔,過來吧。」

  聽到對面傳來的話,我差點沒直接嗆到。

  這什麼鬼判斷標準。

  擔憂這位過於容易相信人的老友以後被壞人花式詐騙,我好心地回問:「你確定不先聽我倒背幾首詩詞再斷定嗎?還是聽聽如何用C語言把那剛剛五個字正常輸入後轉成……」

  「就你這句話,我信你是二十歲還不會自己回家的笨蛋君仔啦!要是不會走路就趴地上滾過來,行不行?」

  然而阿實打斷了我的話,完全沒給我講完的機會。

  雖然沒能達到教育他的目的,但光是聽著阿實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就令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說來也奇怪,明明嚴峻的情況完全沒變,我也依舊沒有任何頭緒,但只是和阿實重逢,就足以讓人放鬆下來。

  向著對面的光源走去,總算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我放鬆之餘,也忍不住地把剛才受的驚嚇全部報復到某個始作俑者頭上。

  首先,我一個拳頭砸在他的肩上,以報他先前把我放鳥的怨氣。「老實招來吧,你剛剛死哪去了?」

  「啊?我才想問你逃哪去了,我剛上來就聽到後面的樓梯在響,以為有管理員要上五樓巡邏,才要拉著你躲起來,結果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找你找好久耶!」阿實沒好氣地抱怨著,拉下了他慣常戴著的棒球帽,一頭本就不常打理的短髮變得溼答答的,髮尾還在滴水,顯然是剛劇烈運動過的樣子。

  可是我剛剛明明沒聽見任何腳步聲,如果阿實真的在五樓到處奔跑——以他的個性說不定還會喊我的名字——那樣一定會發出很大的動靜,可我直到一分鐘前都覺得整個圖書館靜到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突然覺得哪裡怪怪的,這也許不是一個單純的迷路與走散事件,而,與這同樣不尋常的還有……

  「阿實,你有收到這東西嗎?」我執起了手機,把螢幕這面轉向阿實,讓他看上面那個和報時器一樣,幾乎一直都準確無誤地一分鐘來一封的簡訊。

  「噢,有,但我的數字怎麼不太一樣?」阿實用的是手電筒,聽到我提起,也跟著翻出了他的手機,給我看了上面的數字——「0:34」,如果依照我的理解,就是和我的數字差了一個小時。

  我以為這是零點倒數,原來不是嗎?

  或者,阿實收到的數字,其代表意涵和我的數字並不相同?

  但不管是什麼,當倒數計時器歸零的時候,感覺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簡單地交流了彼此在碰面之前的迷路經歷後,我們繼續在圖書館裡繞,但這次卻是像女孩子一樣搭著手緩步往前走,畢竟我們之中的誰都不想再次走散。

  似乎是覺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感覺過於令人煩躁,阿實便在又一次看見窗戶的時候提議道:「我看下外面好了,這時間實驗室還沒關,如果能看到燈應該能知道這是哪個方位。」

  阿實說著,就要往窗邊湊過去,我不安地拉住了他的手,盡可能大聲地喝止他:「等一下窗邊冒出個鬼頭把你咬成殭屍怎麼辦!」

  未料,阿實卻直接把他的書包扔進我的懷裡,一派輕鬆地說道:「那你把我一把燒了吧,我包裡有火柴和刀械,隨便你用,我能用這種奇異的方式死去也是光榮啦。」

  我皺著眉頭,努力地消化對方說的話,落到手裡的書包沉甸甸的,甚至能隔著布料摸到一些棒狀物和小盒子,顯然是裝了不少奇怪的工具。

  「在這圖書館放火,你想我成為千古罪人是不是?」要知道學校圖書館收藏了很多偉人的論文真跡,還有許多絕版書籍在這,一旦燒了我們都要遺臭萬年。

  「你離我遠點,然後拿好刀子,覺得不對就跑,刀子給你防身⋯⋯反正我是不信你砍得下手。」

  「誰砍不下手了,你幹蠢事我就把你千刀萬剮!」我不服氣地吼了回去,並當即拿出一把水果刀,並拔下了刀鞘,用亮晶晶的刀鋒指著他。

  「那不就好囉。」阿實聳聳肩,看我拿好了刀,便逕自走向了窗戶,把臉貼著玻璃往外看去。

  那幾分鐘,我幾乎覺得我們的心跳聲快要響徹了整個空間,甚至,我還能聽見阿實那粗重的喘息聲,暴露著他其實也很緊張的事實。

  還好,一切我所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什麼都看不到,外面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我們被丟進了異次元空間的那種感覺吧。」看完了窗外的阿實,忠實地向我報告著他所看見的東西。

  雖然一切沒事,可是,也沒有得到任何的資訊。

  我咬著下唇,腦袋努力地思考著,五樓的這一切和各種並不協調的問題,每次才剛抓到一點點資訊,思緒就悄悄地從指縫間溜走的感覺,令我十分不快。

  「對了,阿實,你說你是什麼時候跟我走散的?」

  「剛上來的那個樓梯間啊,怎了嗎?」阿實一臉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從上來之後,我問了無數的問題,總算有一次得到了與記憶相符的答案,可這次卻只令我感到全身發寒,甚至希望是我的記憶出了錯誤。

  儘管喉嚨傳來了乾澀的感覺,我依然有點艱難地一個個音節吐出字來:「我是跟著你走進書架區的。」


  霎時,我們兩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靜默。

  阿實抓了抓頭髮,一如每次他覺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麼的習慣,拿起手機開始滑,我則自然而然地偏頭湊上前看著他的螢幕。

  「等等!」我叫了一聲,他呆了一下,拇指頓在空中,而我則將手機一把搶來,點開了他那通知數量十分不自然的簡訊軟體。

  我一直以為阿實收到的簡訊數字本來就比我小,比如我的倒數到零點而他到十一點,可是——

  他的簡訊通知也是從「2:59」開始一路倒數,這點和我的一樣,只是有時一分鐘會來兩通。

  我的手機顯示現在才十點出頭,我的倒數計時也是,只是稍快了幾分鐘,可是阿實的倒數,也未免太快了。

  而且,現在已經變成了「0:05」。

  我甚至還沒想通,倒數計時到零的時候,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想到一半,阿實突然發出了我未曾聽過的駭人尖叫,一把扯住我就要落跑。

  我的眼角餘光瞥見後頭有不祥的血紅暗芒,正逐漸地朝我們的方向逼近。

  我跟著阿實向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撒腿狂奔,捏在我手裡的手機還在解鎖的狀態下,簡訊聲瘋狂地響著。

  耳邊混亂的聲響和逼近極限的運動讓我的腦海眼前都成了一片模糊,只知道跟著前面的人影跑。

  簡訊又來了,第四通。

  叮咚聲響的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踏進了潟湖泥淖一般,腳下動彈不得,甚至逐漸下墜。

  那一瞬間,世界突然凝滯了。

  在越發模糊的視線所及的邊緣,我能看見阿實驚恐的臉、「不要的丟掉」的字眼,以及自己腳邊的紅色光點。

  恍惚間,我聽見了圖書館那個不存在的鐘,響起來的聲音。

  我恐懼地閉上了雙眼——

  整個世界卻突然亮了起來。

  「同學,醒醒,圖書館要關了哦。」溫和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在我熟悉的二樓閱覽區,而非那個烏漆麻黑的五樓書架區。閉館時會放的晚安曲依然透過喇叭傳遞到整個圖書館內,間或混著每天晚上都會重複撥放的提醒聲。

  一切都是那麼正常,就像我只是在二樓看書看到睡著了一樣。

  可是阿實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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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5
《那天,那早,那個叉路口》/瑛里

這件事是我的真實體驗,在我小時候,家裡曾經養狗養貓,可因為家人跟當時的一些觀念較落後,都是籠養跟綁養,雖然現在已經近十多年沒養寵物了(因為自認為沒辦法好好照顧他們),但這是最後一隻狗狗的故事。

那隻狗叫白牙,小時候電視裡曾經有個叫白牙的動畫,他剛出生就到了我們家,因為非常的兇,所以從小都是綁養。

牠總是會在早上鐵捲門打開的時候,立刻從門口鑽出來,想想也是,門外又光又亮,如果我的世界只有那麼小,也是會很想攢出去探探空氣的。

畢竟是綁養,雖然鏈子不短,牠能活動的空間也不小,可畢竟是中型的公狗,力氣也很大,有幾次被牠掙脫出去,大概是玩瘋了吧?

那時牠大概快十歲左右,和我姊姊一起上學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群狗和白牙跑出了路口,當時真的是被嚇傻了,那時的牠非常的開心,我家是在死巷子,牠跟著一群狗跑遠我還沒多少反應,只好跟姊姊一起跑回家,跟媽媽說白牙跑出去了。

然而我媽只是淡淡的說:「喔……是嗎?那不用理他。」

從那之後,家裡就沒有狗了,那時的我才國小國中,自然只覺得狗只是跑出去了,那要不要那準備飼料和一些水,牠想回來的時候才不會餓也不會渴?


時光飛逝,到了大學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媽突然提起。

「你們怎麼都覺得不奇怪,狗狗就不見了?」

「不是跑出去了嗎?」因為那天白牙往前奔馳的畫面非常的鮮明,我真的印象非常深刻。

「跑出去?沒有呀!牠那時有腫瘤生病了,有天早上就過逝了,我就把他放到箱子裡面,趁著你們還沒回來就帶他去埋了。」畢竟平時貓狗都是我媽在顧,她很難過的樣子,從此她就沒再養寵物了,「結果你們回來都沒問為什麼狗不見了。」

「早上?沒有呀?可是……」我跟我姊一起放學回家,那一定不是早上,是下午的事,我一片混亂。

「沒有吧?牠不是跑掉了嗎?我有看到呀!」我姊也很混亂。

「我也有看到!」

天真如我那時才想起來,為什麼我媽沒有出去找狗,為什麼不放飼料和水等牠回來,為什麼……

為什麼我家附近明明沒有其他狗,牠卻跟著成群的狗一起奔跑嬉笑,沒有一隻狗是我看過的。

那就像是最後的道別,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卻又消失不見。


我媽很堅持狗沒有跑出去,後來幾年以後,我姊提到這件事也說完全沒印象,目前對這件事有記憶的只有我,那就像夢境一般。

是夢也好吧?牠已經自由,無病無痛。


牠已經自由,在那個叉路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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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6
《半夜睡不著只好起來寫小說》/傻不嚨咚

七月的夏天真的很熱,熱到風扇開到最強,風還是熱的。其實在北都能租到七千多塊的單人套房,說白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就是附設的家具老舊了些,相對的機能當然也差些,冷氣一開電費一繳就是一千多。獨居在外能省則省盡量省,打死不開冷氣是我的原則。

可是最近都沒下雨,連續一個多禮拜的高溫特報,就連大半夜的,溫度計都飆到三十九度去了。光是躺在床上不動,汗就一直流,不只熱,連帶濕黏的感覺同時發作就是睡不著。

好吧,既然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那就起床寫小說,不然漫漫長夜光躺著也是浪費時間。雖然平常上班想睡不能睡很痛苦,可是只要下了班回到房間,無論多麼累,只要一開始寫小說就超有精神,所以就算我已經連續四天半夜沒睡覺,現在的我又馬上打起精神,甚至連爆汗和暑氣的感覺都漸漸消失了,只剩下腦袋快速運轉思考的劇情,還有手指敲打鍵盤的觸感來回傳遞,這才是我真正活著的時候。

然後沒等到天亮。

我死掉了。

原來一個人可以死得這麼容易,眼前一黑直接趴倒,而且瞬間猝死一點也不會痛。可是這下麻煩了,該怎麼辦……?

我小說還沒寫完的說。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把小說完成,投不投稿不重要了,最少要上傳到巴哈小屋,這是身為網路小說作者的使命和責任,所以必須將小說完成才行。

於是乎,我的靈魂鑽進網路裡,開始尋找能幫我完成小說的人才。至於是什麼樣的人才,我心裡有個腹案。

首先必須是個作者,只有同樣身為網小作者才能理解我想要完成小說的決心,所以作者是必須的。

其次必須是個優秀的作者,最少文筆要通過我的認可,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小說被小學生造句的奇葩給搞砸,所以文筆優秀的作者是必須的。

最後必須是個女生,個人私慾不解釋,所以文筆優秀的女性作者是必須的。

我不斷地在巴哈小說圈裡搜索符合以上條件的巴友。

第一個找到的文筆優秀的女性作者……我不敢進去她家的網路,她家供奉神龕,對於一個剛死不久的菜鳥幽靈而言,我本能地感覺到十分危險。

下一位……才剛冒出頭,她家的男人居然對著電腦灑鹽!有沒有這麼誇張,更誇張的是我的靈魂居然隱隱刺痛,到底哪裡來的鹽?該不會是從日本帶回來的吧?如果淨化用的鹽巴真的可以除靈,那該不會符咒、香灰什麼的也能把我給滅了吧……?

不行,條件必須再加一條,要安全、獨居、單身的才行,不管是男朋友還是老公都是危險生物,所以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是必須的。

就在我找到靈魂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發現了她。

但是這一次我很小心,我躲在她家的網路中靜靜地觀察了五天。

直到我成為幽靈的第七天。

原本我以為按照習俗可能會發生傳說中的既定事項,但是什麼都沒發生,我還是一樣待在網路中持續觀察這位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

雖然這段時間我滿腦子都是小說、小說還是小說,但畢竟第七天了。我決定離開一天,通過網路的移動,我回到了老家。

看樣子是老哥負責幫我操辦喪禮,老爸、老媽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依然健朗,我想老哥應該是會把他們照顧得很好才對,比起我這個不成材的老弟,老哥的確很優秀,人生進度一直趕在我前面,也幾乎從沒讓老爸老媽擔心過。

就這樣,我參加了自己四十八歲的告別式,簡單低調。

當我回到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家裡時已經晚上了。照我這五天的觀察,她應該差不多該下班回來了。

這不,她剛好就拎著晚餐回家,外宿五坪大的房間,一間浴室,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大一些的衣櫃、一台冷氣加小電扇,沒有廚房,就這麼簡單,跟我之前住的套房差不多格局,就只差在她捨得開冷氣,我捨不得。

至於她本人嘛,身材普通,長相普通,戴個半框眼鏡,不化妝,看上去明明還算年輕,卻總穿著略顯俗氣的衣服,很妙的是她的居家服兼睡衣卻很可愛。

她回家後的第一件事通常是先把白色小筆電從背包裡拿出來開機,然後換衣服,解開半長不短的馬尾之後開始吃晚餐,晚餐的同時一邊上網一邊東摸西摸做一些不著邊際毫無邏輯的事情,例如:發呆、突然拿出手機滑呀滑、摳腳(拜託吃飯不要摳腳好嗎)、玩指甲、捲頭髮……等等,如果可以我很想知道她在吃飯時做這些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就不能專心吃飯或專心上網嗎?

花了一小時她終於把豬排便當吃完,緊接著她還要追劇,有時候是看小說或動漫畫,總之這段時間她絕對不會寫小說。只有當時鐘走到大約十點前後,她去洗完澡出來吹乾頭髮之後,總算慢吞吞地登入巴哈小屋,一會兒看看人氣,一會兒回回留言,一會兒跑去巴友家串門子。老實說她散漫的程度一直讓我很懷疑是不是選錯人了。

直到十一點之後,她將小說草稿打開的瞬間,全神貫注的程度甚至比她上班還要專心,眼眸追蹤螢幕上不斷飛躍而出的文字,十指的律動彷彿穿梭琴鍵般的節奏感才每每讓我重新確認,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 § §

同樣身為網路小說的作者,我非常風度地等她將草稿進度完成,才開始和她進行所謂的「第一次接觸」。為避免上次的失誤,突然從電腦裡鑽出來嚇到人,我決意採取比較緩和的方式向她遞出橄欖枝。

『嗨』我在她的草稿存檔之後,在螢幕上秀出一個簡單的招呼。

她注意到了,可是大概是因為現在已經接近凌晨一點,精神狀況低落的情況下,她好像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按到鍵盤才出現這麼一個字。

她按下刪除鍵,不過呢,這個字可是我用靈魂打印上去的,區區鍵盤上的刪除鍵不可能將它刪掉。為了消除她的疑慮,我又補上了兩個字。

『妳好』

這次她異常果斷地將草稿另存備份,關機,闔上螢幕,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後雙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著筆電小白,困擾了一陣子就翻身上床睡覺去了。

很遺憾失敗了,不過沒關係,至少她的反應很冷靜。而且現在的我很有閒也很有耐心,畢竟幽靈不用吃飯、睡覺,只要靈魂不滅,我就可以在網路裡到處逛,逛到靈魂稀薄再休息就可以了。

隔天她照舊把筆電小白帶去上班,也順便請懂電腦的同事幫忙檢查小筆電。三款防毒各掃一遍,小白健康的很,理所當然查不出任何問題囉。

她也理所當然地抱著心愛的小白回去工作,直到下班。重覆的作息,直到晚上十一點鐘的那一刻。

『嗨 可以打擾一下嗎』我再次動用靈魂發出訊息。

這次她可不像之前凌晨一點時分那樣精神不濟,立馬就盯上螢幕愣了一下,然後又是刪除鍵連打。想當然爾,當然是沒有用。

『不用按了 沒有用』我想我有義務替小白阻止她繼續破壞鍵盤。

她反應很快,抄起手機用Line替小白傳出求救訊息,她堅信自己的筆電中毒了。而Line的另一邊要她拍下螢幕上的畫面傳過去看狀況,結果……她又愣住了,是的,都市傳說仍然有一定的可信度,照片中沒有靈異文字,一點痕跡都沒有。

很不幸地,她被同事回了一句:拜託別鬧了好嗎,趕快去睡覺啦。

不讀不回。

我很想告訴她:妳不是他的菜,所以不想理妳。可是這句話太殘忍了,我沒說,做為未來的合作夥伴,我必須對她溫柔一點,誠懇一點。

『妳長相不行 但我需要妳 可以聊一下嗎』

啪!的一聲脆響,她非常地非常用力地蓋上螢幕。

唉~何必呢,小白是無辜的,同事拒修妳的小筆電,也不用牽怒小白啊。

今天她睡得很早,我也不吵她了。

星期六,她放假,我也放假。

她帶著我們的好朋友 ── 筆電小白 ── 去附近的電腦維修站求救。

「老闆,麻煩幫我看一下筆電,它最近怪怪的好像中毒了。」

以她全身上下透露的普通氣質,老闆也用非常普通的對話回應:「開機我看一下。」

十分健康的小白開機十分順暢,同時老闆也擺出十分專業的態度,「開機沒問題,我先幫妳掃毒,看是什麼病毒再處理。」

話說專業的就是不一樣,老闆連用六款專業掃毒軟體,居然當真抓到了一隻病毒,但那只是一隻小小的蠕蟲病毒,壓根就和她解釋給老闆聽的現象沒有關聯。

先不說今天我也放假不想動,現在我龜在她手機的網路裡,小白當然不會自己冒出文字,再說了,大白天的,本幽靈經不起曬,所以抱歉了,恕我無法表演騷靈現象給你們看。

乖乖付出兩千五的檢修費後,她也只能帶著十二分健康的小白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做了兩件事。第一件,她繞道去土地公廟拜拜,差點嚇死我,好在她只站在外面合十訴苦,講的內容大多跟工作有關,再不然就是瑣碎的日常和祈求靈感,大概只有她找同事修筆電被無視,以及覺得剛剛老闆的收費好貴之類的抱怨跟我勉強有關,有驚無險,不怕不怕。

另一件事就比較無言,她去便利商店買了兩包「乖乖」,一包她吃掉了,另一包她塞進包包裡,放在小白的頭上,告誡它「要乖乖哦。」

到家之後,她就一直在測試,看她的樣子似乎不相信小白真的修好了。除了聽老闆的建議趕快先把重要資料備份以外,草稿文件給她開開關關不下數十次,甚至還跟小白玩躲貓貓、一二三木頭人,老躲在門邊偷窺螢幕,有意無意觀察它是不是又會自己冒出字來,嘴裡不時喃喃自語「該不會被駭了吧?」「到底是誰?」「怎麼會這樣呢?」

見她一整天下來像個神經病似的,連我都於心不忍。只好暫時別打擾她,自個兒鑽回網路裡去四處逛逛。

當晚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了。

看著她平凡到不行的呼呼睡臉,不禁讓我想起剛剛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個人。

一個網路人妖,一個我不太喜歡的屬性。那個人文筆不錯,作品內容也還可以,卻硬是在網路上裝女生賺人氣。天知道我發現這個預備人選原本有多麼期待,結果看到本人超失望。男人就男人何必裝女生騙人,騙人就算了,還騙到鬼。

說到這,我鄙視我自己,但我絕不是鄙視專找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自己,我忠於個人慾望不容置喙。我真正鄙視的是,我幹嘛同情她、可憐她,害我看到網妖嚇一跳。

更何況相處的這幾天,我了解她身為作者的强大,那股隱藏在普通外表下的寫作實力和人氣,絕對不是依靠女性光環裝出來的!

所以說,我怎麼可以輕易找備胎,應該要更積極爭取她才對啊。

§ § §

隔天,星期日。

或許是連續幾天下來的不安,導致她都沒有時間好好寫小說。今天一早起床,她就開始寫小說,坐在書桌前一直寫一直寫,狂趕進度衝衝衝地一直寫到下午。

終於,她稍微放開手腳舒展懶腰,看了看時鐘才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雨雲積聚,午後的色調顯得有些晦澀,還聞得到一些濕氣。

眼看時間差不多,我抓緊時機丟出訊息。

『我需要妳的幫助』不能再拐彎抹角了,直球勝負。

她眼角一瞥,瞧見了。

像是印證事實般地,她格外冷靜,深嘆一口氣後,雙手放回鍵盤上輸入:『你看得到我打字對不對!』

『當然』我回。

『你是駭客?』

『不是』

『明明就是!你是誰?到底想幹嘛?』

『我是    想請妳幫我把小說完成』
這句話發出去後,換我自己傻眼,我的名字不見了……?不過最重要的事情有傳達出去所以沒差。

『你一直在偷窺我!』
『我警告你,不要再鬧了。』
『還有,你如果再駭進我電腦,我就報警。』

她和我一樣,自己默默地寫小說從不讓四周的人知道,這點我很能理解,但對於「偷窺」兩個字我不認同,我這是「觀察」。至於超高手速的三句連發,使我充分感受到她的不悅。

『我只想請妳幫我寫小說』再次表達我的訴求。

『自己寫!滾!』

唉~我還來不及說明,又是啪的一聲蓋上螢幕。

夏季的陣雨來得又快又急,才沒多久雨就開始下了,下雨歸下雨,她從早開始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就算再生氣肚子總該是餓翻了吧。

她很快地撈起手機、錢包,帶把折疊傘就出門覓食去了。

喔喔!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

原本擔心在房間裡現身會嚇得她不敢回家,但現在時機正好,雲把陽光給全遮了,少了陽光對靈魂的傷害那我不就能在外面現身了麼,有些事果然還是面對面談清楚比較好。

事不宜遲,我立馬附在她手機上跟著出門去了。

路上沒傘的趕著躲雨,有傘的也不想在大雨中多加逗留。

她撐開傘準備從騎樓中走出去,我在她身後現身趕忙迎上前去喊住她。

「小姐,抱歉,我沒帶傘,可以一起撐嗎?」我知道她是個連善良都很大眾化的孩子,類似這種顯而易見的求助,十有八九都會答應。

「哦,好啊。」她將傘撐高一些配合我身高。

通常身為男士應該主動把傘接過來幫忙撐才對,但是本幽靈就是碰不到傘,所以只好勞煩她辛苦一下。

「你要到哪邊?」她語氣如常地問,一點火氣也沒有,如果她知道我是剛剛惹她爆怒的對象還會這麼冷靜嗎?

「就到前面賣便當的那條街。」

以她平常的習慣,從這個方向出發的話,我大概猜得出她會去哪裡買飯,刻意指出相同的目的地。五分鐘的路程,沿途都是沒有遮陰的人行道。時間緊迫啊。

在我快速思考該怎麼跟她說明我十分需要,而且希望得到她的幫助的同時,我發覺她身體的左半邊已經被雨打濕。抬頭看了一下雨傘,原來她怕我淋到雨,把傘往我這邊靠,而我怕她碰到我穿透過去會嚇到,下意識和她保持距離……折疊傘好小好麻煩。

「妳可以把傘撐過去妳那邊一點沒關係,我只要稍微遮到就好了,妳要小心不要被雨淋到。」

她聳了聳肩,「雨那麼大,一定會濕的,沒差啦。」她微微抬頭看我,提議道:「不然你靠過來一點,我們一人撐一半。」

小姐,我就是不能靠過去才讓妳用傘把自己遮好啊。雖然我很想稱讚她對陌生人的貼心,但她突然主動連人帶傘向我靠近嚇得我往旁邊一跳,跳出了雨傘。

這一跳她也嚇到了,整個人面向我,眼神充滿驚訝,然後是疑惑,再來是觀察。

雨勢開始漸漸變小。但我想她肯定看到了 ── 雨滴正從我身上穿越過去。她甚至想伸手試試看自己的猜測是不是錯覺。

夏日午後的陰雨漸收。

要是雨停了,我就可以瞎掰一些理由轉移她的注意,再保持安全距離向她搭話慢慢解釋,最少不會非常突兀地面對超自然現象。我原以為老天在替我解危,沒想到卻是在預告更大的危機。

就在她伸出左手快碰到我的時候,我往後一讓,正好踩進破雲而出的曙光當中。

在她眼前。

我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一個呼吸過後,她尖叫著瘋狂跑向這座城市中她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呢?我差點真的消失了。在靈魂灰飛煙滅的前一刻,我用超乎平生最快的速度鑽進她手機裡。老實說,第二次差點死掉的感覺比第一次死掉的時候感覺要強烈得多,一百萬倍的恐怖爬滿全身,靈魂像被亂刀斬碎一樣……現在的我,只剩狼狽、虛弱、無奈……還有……好想寫小說。

她呢?她已經跑回家,鎖上房門,頂在門邊,眼淚豆大地掉啊掉的。

她哭鼻子吸鼻涕地翻出手機,找她最要好的朋友求救。

                       『趕快來救我,拜託!!!』
『???』
                       『我剛剛遇到超奇怪的人。』
『誰?』
                           『趕快來救我啦!』
『妳在哪?』
                              『在家裡。』
『那個人勒?』
                     『不知道,我嚇到就趕快跑了。』
                     『我覺得他在跟蹤我,很可怕。』
『妳遇到變態哦?』
                  『吼,妳不要一直問,趕快來救我啦!』
『好啦,我出門了,妳先把門鎖好。』
                                『嗯。』
『小心一點,有危險就叫警察。』
                                『嗯。』
                            『快一點來哦。』
                        『他如果在門口怎麼辦?』
                             『妳到了嗎?』
                       『怎麼這麼久?到哪裡了?』
                   『妳如果看到他在門口要跟我說哦。』
                            『妳也要小心!』

總算,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好朋友呼叫驚魂未定的她。

她拉開一條門縫確認,「那個人有沒有在外面?」

好朋友搖頭表示沒有,她來的路上這棟開放式出租套房沒有半個人經過。

兩人進到屋裡,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哭訴。

此期間我持續虛弱著,只能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不由得出現一種叫做內疚的情緒。這次我是真的鄙視我自己,我不擅長安慰人,所以通常不會去把女孩子弄哭,更何況是把她嚇哭,雖然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也不是我預期發展的方向,但我難辭其咎。

在好朋友的努力安撫下,她情緒稍稍穩定之後,竟然開始出現奇葩的推論。

「我原本以為自己眼花,看到雨從那個人身上穿過去,結果他就突然消失了。」

「是很奇怪,可是人不會憑空消失啊。」好朋友很理性,很好。

「所以,我覺得那個人搞不好是『透明人』。」她不愧是優秀的作者,強大的腦補力讓我嘆為觀止。

「太扯了啦,又不是在拍電影。」好朋友不錯喔。

事實上2000年和2006年都有《透明人》的電影,最近2020年也有一部《隱形人》。

「真的啦。」她很懊惱好朋友覺得她在開玩笑,「而且我最近真的很衰,連筆電都被駭客駭了。」

她倆同時將目光打向躺在桌上的小白。

「啊?」好朋友不解。

她又轉向解釋最近一連串我試圖和她溝通的經過。

「妳是說用手機拍不出那個駭客留給妳的文字?」好朋友若有所思,好像抓到重點了。

「對啊,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打的字刪不掉。」她又回想一下,「我記得有一次我有把他的留言存檔,不過後來檔案打開字就不見了。」

「誒,我覺得妳現在講的,跟剛剛那個人的感覺比較像遇到鬼耶。」漂亮,好朋友的推理能力值得肯定。

她突然眉頭皺得很深,很深。

「我覺得是有隱形能力的駭客!」她說得斬釘截鐵。

「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妳自己想,他是不是都在晚上出現?」好朋友試圖說服她。

「如果是同一個人,剛剛不就在白天出現了!」她突然回復冷靜反駁推論。

「可是那時候陰天在下雨啊,而且妳雨傘一拿開他不就消失了。」好朋友做出強而有力的反擊。大方向正確,可惜細節謬誤,我是突然被陽光照到才消失的。

好朋友持續整理事件始末,「再說了,他駭妳電腦要做什麼?妳不是說他要妳幫他寫小說。」

對!就是這個,我太愛妳了好朋友小姐。我今天想講的妳全都幫我說了。

她不甘示弱,可是完全找不到反駁點,硬是要拗一句:「也有興趣奇怪、行為變態的駭客啊。」

弱!超弱的反駁!還有,我的興趣跟妳一樣是寫小說不是麼,寫小說一點也不奇怪好麼!

好朋友一臉狐疑盯著她問:「我怎麼感覺妳寧可遇到變態也不願意承認他是鬼?」

「可以不要是……那個嗎?」她難得臉紅結巴,「我……有點……怕……那個。」

「原來妳怕鬼哦!」好朋友恍然大悟。

我也恍然大悟,仔細一想其實從頭到尾線索超明顯的啊!她卻故意東繞西轉地尋找其他可能性,原來是不想面對。

「妳不怕嗎?」她很懷疑有誰不怕那個的?

「怕是怕啦,可是他沒找我啊。」好朋友話鋒一轉又問:「不過奇怪耶,他為什麼要找妳寫小說?妳有在寫嗎?」

「……。」想來是瞞不住了,「嗯,有寫一點。」

我說何止一點,她小屋裡洋洋灑灑不下十篇的古風小說,少說幾百萬字的庫藏啊。再說說她這好朋友,腦袋瓜子還滿靈動的,推理、套話用得很是巧妙。

突然好朋友一個激靈,眼神飄忽遊移在房間四周,像是在檢查什麼,最後定睛在筆電小白的身上。「好像暫時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就先回去好了。」好朋友很鎮定小心地站起來。

她也意識到了,我既然是幽靈,她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就等於跟我關在一起。其實也沒錯,這也是我一直不想嚇到她的原因。

然而她們似乎以為我現在正附身在小白身上。嘖嘖,可惜猜錯了。

好朋友已經開門準備打算落跑了。她怎麼可能放任好朋友溜走,只見她死死抓住好朋友腳跟,眼神哀怨地發出楚楚可憐的呼救:

「帶~我~走~」

§ § §

現代人大多手機不離身,當然她也不例外,所以附在手機上的我,就算靈魂弱到連移動都嫌吃力,仍然跟著她東奔西跑。

她和她的好朋友滿心以為暫時逃離了幽靈的守備範圍,總算兩個人一起好好吃頓晚餐。同時也在討論該怎麼解決「我」的問題。

其中經過實在乏善可陳,簡單的說,她們從某某某那邊打聽到某某宮廟很靈驗,然後特地趕過去請來某某老師。

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某某神棍,從她錢包中騙走六張白花花的千元大鈔。雖然我很想提醒她別被坑了,但以我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她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就算和以前一樣白天上班,晚上寫小說,但能在閒暇之餘,將我們心中所思所想的每一個故事逐步描繪出來,對創作者來說這就是幸福,這種沈浸在愉悅裡的感覺我好懂、好羨慕。

凌晨零點,她的長篇小說完結了,當然,這是指她剛寫完結局,而不是在網路上的發表完結。即便如此,我還是要恭喜她一下。

闊別多時的老方法……

『恭喜完結』經典的登場方式。

「哇啊!!!!!」她嚇得直接跳起來退退退,退到門上,對著門把扭啊扭的,就是轉不開。

門為什麼打不開呢!當然是鎖起來啦,但是我又碰不到門又要怎麼鎖起來呢?

話說從頭。

樓下住著一位某某某,某某某很迷信,五坪大的房間也能讓他搞出個神壇,他的神壇靈不靈不好說,我只知道,本幽靈在這進進出出毫無壓力,所以勒……?

於是乎我用鬼訊息告訴他:『今夜仙尊下凡接引渡眾 特授以尊前護法職司予汝 命護法於子時以棍杖封梏本樓305室之門 此期間無仙尊令諭不得聞聲窺視 謹遵法旨』。結果某某某效率之高,順便幫我把整棟住戶都打點好了,唯獨缺她。

她又轉又拍,門依然紋風不動,不得以她才轉過來,泫然欲泣地和小白對望,又把希望寄託在小白旁的手機身上。

我想,應該要讓她好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才行。

『這個空間我已經封閉起來 妳跑不掉』

事實上,她左邊那間大爺出國去了、右邊那間小哥上大夜班。所以她大半夜的叫救命,原則上只有鬼才理她。而她的好朋友嘛……習慣關機睡覺。

「你不是已經被超渡了,幹嘛又回來?」她哭腔都跑出來了,而且一隻手伸在那想近又不敢近,想拿又不敢拿,看樣子她大概是沒膽過來搶手機了。

今天的我很凶很殘忍,絕不心軟!

『我從來就沒有離開』

「可是……可是,老師說你已經渡化了啊?」

『看你們搞笑還滿有趣的』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N」她氣到跳針。

『我看到妳寫的小說 寫得很好 也很好看』

她沉默一下,「唔……謝謝。」

看她反應過來了我就繼續。

『妳是不是希望我趕快離開』

她小心翼翼地點頭。

『妳只要幫我把小說完成 我就會離開』

「可不可以去找別人。」

我盡力找過了,但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真的非常難找,話雖如此,我當然不會白痴到老實告訴她。所以說 ──

『不行』

「你可以自己寫,為什麼一定要我寫,我……真的沒辦法幫你。」

『既然幫不了我 那好吧』

我沒有繼續發出訊息,我沉默……

隨著時間分分秒秒走過去,她試圖轉開門把,而房門使終固執地扮演牢頭的角色。我用靈魂打印在螢幕上的文字開始逐漸消失……我持續保持沉默。

「唔……喂……你還在嗎?」怯懦的表情、顫抖的尾音,她還在拼命忍耐。

螢幕上一片空白,對話完全消失。屋裡屋外沒有半點聲音,就好像空間真的完全凝固似的……好、好可怕啊,連我自己都覺得毛毛的,她居然還忍得住,真是堅強的孩子啊。

又過了一陣子,靜默越發沉重地壓迫著這個五坪大的小小世界。

她呢……唉~眼淚都掉下來了還逞強,如果早知道她被孤立後會變得格外倔強,就應該把她朋友也弄來關在一起。看來不下重手不行了。

『不答應只好把你關到死 等妳死了我再去找妳朋友』

「嗚……幹嘛要逼我,(淅沽淅沽)……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啊……。」

『妳小說明明寫得很好 為什麼辦不到』

「我會怕啊。」

『怕什麼 我又沒有害過妳』

「你……!」她欲言又止,卻又不甘願地吶吶說道:「明明就說要把人家關到死。」

『那是妳不配合的非常手段 所以還有什麼問題』

「可以幫你,我就幫了,可是沒辦法啊……」她再度遲疑一下,才接著說:「只要知道你是……那個,我就怕得不得了,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然後她把雙手舉起來給我看,「而且你看,我的手都抖成這樣要怎麼打字。」

她眼眶水濛濛地看向小白的方向,十分遺憾地對著我說:「你真的找錯人了。」

『我記得妳之前還打字回我話叫我滾不是嗎』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那個啊。」

唉~這毛病真是棘手,難道非要我另外去找一位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還不怕鬼」的女性作者……比丘尼?道姑?

……在想什麼啊!我鄙視我自己!

看來只好出殺手鐧了。

『知道韓劇的鬼怪嗎』

「嗯,看過。」她懷疑我問這幹嘛。

『妳可以把我當成鬼怪一樣的存在』

「你跟孔劉一樣帥?」她淚眼一亮。

我花三秒鐘努力回想自己生前的尊容……

『差不多吧』

「騙人!」

嘖,女人的直覺好礙事。

『不然妳說該怎麼辦』

「我可以先知道,你為什麼不能自己寫的原因嗎?」她的眼淚總算稍稍收了起來,留下一副醜不拉嘰的熊貓臉。

『妳剛剛也看到了 我的字會消失』

「啊!是哦,我以為你是為了嚇我……所以也不能存檔、不能拍照囉?」

『是的』

「對了,要不……你先離開,等我把小說寫好再燒給你!」她好像覺得自己出了個好主意。

好個餿主意啊小姐,把寫好的小說燒掉!看我不扁死她麼!再說了,我總覺得她是不是想把我支開,再連夜逃命去?反正不管是不是都不行。

『不行 這是我的小說 我要全程參與』

「唉~我想也是。」她毫不掩飾地表示遺憾,頓了頓又說:「不然你在那邊說,我幫你打字……我的意思是……筆電暫時借你,然後我用手機打字,很快就寫好了。」

我看她差不多慢慢冷靜下來了,手比較不抖、腦洞也小得多,就是人鬼殊途讓她打死都不願意靠近。

『如果這個方法可以 我就不用特地找妳幫忙了』

她扶起眼鏡表示求解。

『我沒辦法一直大量地和人溝通 我要寫的小說也不是幾句話就寫得完 方法大概是我給大綱 內容由妳來寫 再一起校稿』

她看完我的說明,眉頭自然地皺了起來。「感覺要花很久的時間。」

『不會很久 我快寫完了 只剩結尾的部分』

其實真的不會太久,自從給陽光照過那一次之後,我的靈魂恢復得不是很理想,同時我也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

「可是你像這樣待在筆電裡,不就換我不能寫小說了。」她的擔憂我懂,不過……丫頭的膽子是不是壯大起來了,竟然開始跟我討價還價。

『妳不是有手機』

「我的資料都在筆電裡,而且我習慣用它寫,可不可以請你……」她用猶豫請示我……。

『怎樣』

「……想請你換個地方待。」她眼神飄啊飄的,讓我冒出不舒服的預感。

『例如』

她眼神停在垃圾桶身上。「垃」字才剛出來我就立馬回應。

『我拒絕』

先不說垃圾桶沒有網路妨礙我移動的便利性,光憑垃圾桶三個字,我就有十足的理由拒絕。我感覺她不只膽子長大長胖了,根本就活膩了,我想像自己深呼一口氣,哥很成熟不跟她計較……才怪!

『乾脆小說別寫了 關妳一輩子算了』

「開、開玩笑的啦,別生氣嘛。」她勉強擠出笑容,「只是你一直待在筆電裡我也很困擾啊。」

『我剛決定寄宿在小白身上了』

「……小白!」對於我奪走她的命名權,她很在意,「你們感情很好哦……?」她笑得很假很僵,不過我不在乎。

『小白這裡既寬敞又舒服 我不打算搬家』

「呵呵~我不知道小白住起來這麼舒服,抱歉打擾您的雅興。」笑容有點扭曲啊。

她知道我是故意的,話有點酸,不過沒關係,看到她的表情,我爽。

得意之餘我瞄了眼時間,時候不早,亂聊一通也扯得夠遠了,我把重點拉回來。

『妳現在還怕我嗎』

她一愣,沉思了一會,「還、還好啦,不過就是有點毛毛的。」

『我會給妳時間適應 另外我也可以給妳一些幫助』

「什麼幫助?」

『我看到妳在為新連載做準備』

她意識到我說的幫助的意思了。她扶正眼鏡,期待地問:「真的會幫我!我有好多問題想知道!」

她企劃中的新小說依然是古風,但這次加入了人、鬼、生、死的題材,突破她以往的風格。我猜她是遇到我之後,開始想嘗試與幽靈有關的創作。既然如此,有我這個活生生的取材對象存在的話,同樣身為優秀的小說作者,她絕對不願放過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

『那就說好了 妳幫我 我幫妳』

「當然當然。」一聊起小說她就喜孜孜地,連心理障礙都快給忘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現在嗎?」

『妳該睡了』

「不累不累。」她翻出手機準備紀錄,「我想想看從哪個問題開始呢……?」

『我們合作的第一原則』
『半夜不要寫小說』

「不要這麼小器嘛,就問幾個問題再睡。」很掃興,但她不放棄。

『再告訴妳一件事 很重要』

看我認真,她也只好收起興奮關注過來。

『我就是熬夜寫小說才死掉的 妳的習慣跟我很像』

她露出有點悲傷、有點遺憾、又有點了然的表情,沒有說話。

『如果可以 我希望妳能一直寫下去 所以』

「半夜不要寫小說。」她接著我的話回答。

聰明的孩子。

話說,她似乎忘記自己還被鎖在房內,悻悻然地爬到床上才剛趴下,馬上又是一張平凡到不行的呼呼睡臉。

雖然嘴巴上說不累不累,實際上精神老早就被壓垮了……我很抱歉,也很感謝。老實說她能熬過來真的很不簡單,了不起!

最後,我發了封鬼訊息給某某某,請他撤掉門封。

一夜過去。

§ § §

接下來的幾天,她開始練習並習慣我的存在。

在她用手機寫小說的空檔,我會跟她閒聊,說說自己的事情,或告訴她我堅持完成小說的理由;和她交換寫小說的心得;也順便把跟幽靈有關的一些事,盡可能的告訴她。除了會危害我存在的狀況以外,她也會做點實驗,比如:經過實測,我用靈魂發出的文字,存在時間為四分四十四秒。我現身後的樣貌和聲音,無法在記憶裡保持具體的形象。最重要的一點,我的姓名、匿稱、綽號……等,只要與我有關的任何稱呼,無論用任何方式都無法告訴她。

這一點應該沒什麼影響,只要能找回我的小說原稿,知不知道名字無所謂,只要她能配合我,我相信肯定有辦法解決。

再來就是等她終於能將雙手安然放在小白身上,不會發抖也不會冒汗的這一天。

她花了五天克服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對幽靈的恐懼,比我預估的時間快上不少。此期間我們約定好,未來我們只透過小白溝通,也就像是用筆電和網友在通訊軟體上互傳訊息那般,只是她會順便將我的對話再重複輸入一遍保存下來。之所以搞得這麼複雜,是她不想讓自己在外面需要和我講話的時候,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看起來像瘋子。我告訴她只要戴上耳麥,就算對螢幕碎碎念也不會有人把她當怪咖,然而她的另一個理由讓我閉上嘴巴默認了 ── 她需要隱私和個人空間。

換言之,她只想在她需要和我對話的時候才互丟訊息。說來自私,但實際上是我亂入她的生活,而且害她嚇得不輕,也讓她過去習以為常的生活型態改變不少。減少追劇時間她可以忍,可是被我催著上床睡覺就讓她很痛苦了。尤其是靈感之泉經常在半夜突然湧現,轉瞬間又消逝無蹤,如果不趕快紀錄下來,只能任憑無味的詞句和平淡的鋪陳帶過劇情。同樣身為作者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靈感流過的剎那,所以偶爾看她抱著手機躲在被子裡裝睡,我也不多嘴,畢竟太理解了。

此外,因為確認我的存在,而且本幽靈也表明直至離開前會待在小白身上,同時答應她不會隨便亂跑。因此這五天的緩衝期,我一直和小白靜靜躺在她房間的書桌上,反正我能在網路裡閒晃,所以沒差,倒是小白將近六天沒關機休息讓她有點困擾;不過,我隱約發現她真正感到困擾的是 ── 我。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直接在房間裡換衣服,而是帶著衣服到浴室裡換,更妙的是,她還會特地鎖門……我識相地沒有點破她這樣做只是多此一舉。

現在的我很溫柔很體貼,誰叫我們是合作夥伴嘛。

周末的星期日,我們約好要一起去拿回我的小說原稿。我建議她讓我暫時附在手機上,如此一來我替她帶路和討論溝通的時候會方便得多。她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我們坐火車然後轉公車,從北都直下中都,一路上順暢無比。

昨天她用半天的時間把留在手機上,關於她新小說的大綱、草稿以及從我這裡問到的參考資料,上傳到筆電小白裡面存檔。等她整理好之後便和我交換意見,討論該怎麼拿回我的小說原稿。

依照我之前的了解,我留在租屋處的電腦應該是由老哥帶回老家去了,所以我們勢必要與老哥碰面。她在與老哥碰面這方面並不會有所排斥,而是擔心要怎麼解釋和取信老哥,好讓她幫我找回資料。直到今天,上了火車,換了公車,她都還在煩惱自己能不能做好。

花了將近三個小時,她到了。

我家的一樓是間茶行,老哥負責經營,大嫂偶爾下來幫忙,老爸老媽住在二樓,兩個姪女獨立得早,大學畢業後就相繼搬出去了。

將近十一點的現在,她站在街邊望著前方略帶別墅氣質的透天厝,感覺有些忐忑,接連三個深呼吸後她毅然跨步出去。

風鈴隨著玻璃門的推開發出清脆的叮噹聲,老哥聞聲抬頭,藏去髮際間的幾根白頭髮,剛好五十歲的中年人卻一點也不顯老,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有種認識十多年老朋友的感覺。

或許是上輪客人剛走不久吧,他正在替茶壼清理茶渣。老哥這兒的客人一向很雜,聊天的、談生意的、推銷的……各種人都有,偏就買茶的人少,可他樂在其中,享受人來人往的感覺。

「小姐,買茶嗎?」第一次來的客人,老哥也就這麼一句,不然還能說什麼。

「呃,不、不是,我是來找大哥您的。」別緊張啊,我老哥人很好的。

「來來來,別站著說話,先坐一下,我泡一壼昨天試做的新茶給妳試試看。」才說完,老哥就從木櫃裡抽出一包新茶,自個兒沖起茶來。

……她該不會腦袋一片空白吧,我們昨天講好的立馬破題、直球勝負呢?別傻坐在那看我老哥泡茶啊,好歹說些什麼唄。

不多時,茶都泡好,擺在她面前了。

「小姐先喝杯茶,幫我試試看這茶做得好不好。」

以老哥杯皿的擺法哪是請她試茶,分明是請她喝杯好茶平心靜氣,給她機會開話題才是真的。

她……真的拿起來聞了聞茶香,吹吹兩口氣散散熱,又啜飲了一小口抿抿嘴才說:「茶很香,喝起來甘甘的,滿好喝的呀。」

……她到底是從哪個古裝劇裡學來的品茶?能不能別演了,我看著都替她害臊得很。

看她喝得津津有味,老哥又為她續上一杯。

「小姐剛剛說有事找我?」結果是老哥替她接上話題。

「哦對!」她放下瓷杯,身體微微往前傾,小聲地問:「大哥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老哥也學她的動作,「老實說我不太信這個。」

她感到氣餒,「是哦……」嘆了口氣接著說:「可是我遇到了。」

「嗯……可惜我對鬼鬼怪怪的東西不懂。」老哥又想了一下,「不過我有一個朋友對這個有研究,可以介紹給妳。」

老哥當真在幫她想辦法勒。

她笑出聲又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啦。」她頓了頓,喝口茶水才繼續,「其實那個鬼……是我朋友。」

「哦 ── 好像是個有趣的故事,給我說說。」老哥又替她把茶滿上。

老哥就是這樣,凡是上門的客人,無論是誰都能聊上兩句,不管熟不熟,只要有趣就可以。

「我那個朋友很喜歡寫小說,幾乎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會把想到的故事寫下來,很有熱情,也很有毅力,對小說的事情有他自己獨到的想法……可是……」

「他走了?」

「嗯,走得很突然,在過世的最後一刻都在寫小說。他還很驕傲的對我說,他最欣慰的一件事就是能一直寫小說寫到死。」

她稍微停下來喝口茶,老哥若有所思,沒有催促她。

「可是他很遺憾沒辦法把小說寫完,而他最後的心願就是把小說完成。」

「所以……妳朋友找妳是為了完成小說?」聰明的老哥。

「嗯嗯。」順利把話說完她鬆了一口氣。

「啊,原來妳會通靈!」

「咦……?不是不是,大哥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會通靈啦。」她緩口氣,「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找我做什麼?」

「他是大哥您的弟弟。」

終於說出來了,幹得不錯嘛。

「我沒有聽錯吧?妳說他是……?」

「您的弟弟。」

「嗬~小姐妳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老哥略帶笑意。

老哥的懷疑不無道理,只不過……太聰明也挺麻煩的。

「唔……其實要不是我自己遇到,我也不會相信。」她講得有點無奈,還有些自嘲。

「老實說,妳突然這樣講我很難相信,可是妳給我的感覺又很認真,如果不是詐騙,我會懷疑妳的腦袋可能有點不正常。」老哥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不過……也不是完全不信。」他笑了笑替自己斟滿茶。

「如果妳能證明妳說的是真的,我也希望能幫我弟完成心願。」老哥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如果是假的,這玩笑就開得太過份了。」

「嗯,我知道了,那麼接下來就由『他』來和您聊。」她說的『他』字加重音喔,注意到了嗎?

這下換老哥詫異了,看來老哥真把她當詐騙集團,原以為剛剛那句話能讓她知難而退,哪知道我們也是有對策的。面對兩位超優秀的網路小說作者的共同劇本,如果真要騙,就算是老哥也得中招,更何況我們是玩真的。

而現階段她的任務就是讓老哥有心裡準備,我知道老哥的腦袋很健康,但心臟就不一定了。為避免我的突然出現害老爸老媽又少個兒子、大嫂沒了老公、姪女們頓失依怙,所以這個步驟不能少,至少我不能冒險。

她不急不徐拿出手機,『可以了嗎?』她問我。

『不行 陽光太強』我回。

「嘿嘿,差點忘了。」她回望老哥說:「可以麻煩大哥幫我把店裡的門窗都關上嗎?」

老哥越看越奇,「做什麼?」

「陽光太強了,他現在比較虛弱,不能被光照到。」她解釋道。

老哥好奇得很,像是遇上新奇的怪事,說是業務嘛,哪一個不是穿套裝遞名片,誰像她休閒服加小背包;說是神經病嘛,除了有些超乎常理,卻也口齒清晰條理分明;說是詐騙嘛,她態度坦率,又說得煞有其事,真真假假的。以老哥的個性十有八九會想一探究竟,看看這位小姐到底是怎麼個花樣手法。

於是鐵捲門放下來了,窗戶也關好了。老哥順口一問:「燈要不要順便關起來?」

「不用不用,這樣就可以了。」說完,她又微微一笑問道:「大哥等一下你們聊你們的,我能在您店裡走走看看嗎?」

老哥真被她搞懵了,但開店作生意本來就是給人看貨選貨,更何況茶行有時還會給客人聞香品茗,說實在也沒什麼理由拒絕便答應了。

話說……老哥看不懂,我可看明白了,那小姐分明是在取材,一進茶行就開始,聞味道、看佈置、認品名、試茶湯,每一樣都是體驗。

「嗨~老哥,好久不見。」暫時不管她,我現身了。

老哥半信半疑地仔細看著我,手還在我身上晃過來穿過去的,「現在詐騙集團都這麼高科技啊?」

「老哥,我時間不多,說吧,要怎樣你才會相信我。」還有,我是幽靈不是高科技。

「如果你要裝成我弟,一定已經把他調查得仔仔細細,就算問你問題,你八成也答得出來。要是叫你弄些靈異現象,以你們的技術,搞不好也唬弄得過去,要我怎麼相信?」

「那就由老哥的事開始說起吧。」我不等老哥答話,直接把他的隱密抖出來。「你屁股有一顆痣,在左邊靠內側,你知道嗎。」

「看不到,不知道。」

「褲子脫下來看一下就知道了。」我說。

老哥皺起眉頭,把視線移到在場唯一的女性身上,我也看過去……她正在從茶壼裡挑出茶葉,攤開來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我倆的沉默似乎化作搖鈴驚醒了她。

「怎麼了嗎……?」她放出天真的眼神,無害的語調。奇怪生物做著奇怪的事,很奇怪嗎?

……算了,沒空理她,晚一點再吐槽。

我和老哥無聲默契地轉回頭繼續對話。

「下一件事你肯定連大嫂都沒說,只有我知道。」我說。

「說來聽聽。」

「你高中三年交過三個女朋友,兩個同校,一個外校的,畢業後出來工作又『同時』交了兩個女朋友,一個是復合的前女友,另一個是大嫂……我記得大嫂好像最恨男人劈腿,你跟大嫂講過前女友的故事嗎……?還是我現在上去請她下來一起聽?」

「我早就從良二十幾年,更何況我老婆她大人大量才不會……」老哥看著我的靈魂緩緩飄向二樓,「你給我下來!」

「還是不信我?」我飄回來。

「我合理懷疑你連我也調查得仔仔細細……不,很可能是全家人都被調查過了。」

「還要試別的證明方法嗎?」我問。

「換我來問,你回答。」

「好。」我回。

「下期大樂透頭獎號碼是幾號?」

「不知道,我是幽靈,不是未來人,也不會預知跟穿越,換一個吧。」我答。

「真是沒用的幽靈。」

「唉~老哥,我真的沒時間出來太久,能不能效率點?就問我們之間才知道的事?」我無奈。

「好吧,再問一件事就可以了。」

我沒出聲,等老哥將問題丟出來。

「你之前那個女朋友……當初你們都快結婚了,為什麼還要分手?」

「老哥,這件事我沒跟你講過,問了也沒用。」我不知道老哥幹嘛重提十多年前的舊事,這問題有辦法讓他相信我是他弟嗎?

「你是我弟,我也把她當家人,她到現在偶爾還是會來我店裡坐坐,你知道嗎?」老哥的眼裡滿是沉重。

「她沒告訴你嗎?」我希望老哥別知道,至少不要讓我自己講。

「我問過了,她不說,你也不說,你們誰都不願意提,但我必須知道。」老哥今天異常堅定啊。

「……是為了寫小說。」我說。

「你們結婚,你一樣可以寫啊!」

「我是說:『我是為了寫小說才跟她交往。』」

「「啊?」」原來她有在聽我們說話。

「你給我解釋清楚!」老哥眼神好銳利啊。

唉~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我那時候寫小說遇到一些瓶頸,想說可以藉由戀愛經驗當作參考資料,讓小說寫得更好才和她在一起,沒想到她是以結婚為前題和我交往,我不想耽誤她,所以才……。」

「「人渣!!」」

「我講完啦,你還要幫我嗎?」我問老哥。

「就算你是個人渣,也是我弟,不幫你幫誰。」老哥倒是說得滿臉遺憾,但他也認同我,相信我是他弟了。

「那妳呢?還會幫我嗎?」會回過頭問她,是因為,她現在的表情十分沮喪,我想她是不是後悔幫我了?

「……我很難過。」她看起來快哭了。

「對不起,我是個人渣。」死後也是個鬼渣。

她搖搖頭說:「雖然你是個人渣,不過我是替我自己難過。」

我和老哥滿臉的黑人問號。

「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你,這讓我有點害怕自己會跟你一樣 ── 把別人當工具,利用完就丟掉 ── 我不想討厭自己……可是我又好羨慕你,好想像你一樣,一直喜歡小說,就算寫到四、五十歲都不會膩、不會煩。」她雙手彷彿握緊心臟非常糾心的感覺。

「所以……?」我有點擔心。

「雖然你是個人渣,我還是會幫你的,我知道那種小說沒寫完的遺憾……那樣的心情我很懂,很懂,很懂。」她忽然抬頭,帶著有點理解又有點苦澀的感覺,微微笑著,「放心吧,我們說好的,你幫我,我幫你。」

「對了,你還沒說我該怎麼做……?需要我找一些作家朋友一起來幫忙嗎?」老哥提議。

「老哥,說真的,你那幾位作家朋友幫不上我,我們寫網路小說的和暢銷書不同。」我重新為老哥介紹她,「她是我好不容易請來的幫手,也是最理想的合作夥伴,和我一樣,她也是網路小說作者,產量和質量都很高,最少不比我差,文筆完全足以與出書作家一較高下,非常優秀,打著燈籠也難找。」

對我的恭維她顯得有些臉紅不好意思,不過那絕對不是女孩子的嬌羞;而是潛藏著自信及驕傲的謙遜。

由於現身的關係,我的靈魂已經消耗得見底。好在說服老哥的任務我也順利完成了。

「我必須休息一下,接下來就麻煩妳了。」說完我便消失回到她的手機裡。

她為我向老哥說明,我所需要的小說原稿就存在我的電腦裡,當她問起電腦的事情。老哥扶著額頭嘆氣。

「這下糟糕了,我把老弟的電腦交給回收商處理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回來。」

「誒 ── 那那那怎麼辦?」她緊張,我比她更緊張啊!

「這樣好了,我們先去回收商那邊問問看,看找不找得到再說。」

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這樣。

老哥開出他的白色休旅車載她(和我),直奔回收商的所在地。就在市區的一間電腦維修站隔壁,看上去像是將回收的電腦零件整修後,重新組裝或販售二手零組件的聯營商行。

老哥停好車帶她一起進維修站詢問。

「先生,我想請問一下,大約一個月前我有搬一台電腦過來回收,那台電腦還在嗎?」

店員面有難色地,「一個月……過很久了耶,要找出來不太可能。」

「……這樣啊……。」這下換老哥不知該怎麼辦。正努力沈思下一步。

「那個……有硬碟就可以了,如果只要硬碟的話找得回來嗎?」她靈機一動。

「這個要查一下。」店員翻出紙筆,「你們把之前送電腦過來的回收人資料寫給我,我幫你們查一下。」

老哥接過紙筆寫資料的同時,店員又說:「回收的電腦分拆後,零件如果賣掉了就找不回來囉。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知道了。」老哥說。
「麻煩你了。」她說。

等待的時間折磨我們三個。老哥滿是歉疚和懊惱,我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她則是難掩緊張的情緒,不停往店員工作的方向查看。而我當然是恨不得鑽進維修站的網路自己找,偏偏我現在就是靈魂太虚,力不從心。

短短一分半的時間給我們過得像一年半似的,店員又有動作了。他起身進到大概是倉庫的房間裡後,又是一分半過去。

他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顆硬碟。我們看著心下不約而同都鬆了一口氣。

「找是找到了,可是這顆硬碟早就格式化了。你們確定還要嗎?」店員提醒我們。他當然也清楚我們需要的不是「硬碟」本身,而是硬碟裡面的資料才對。

「什麼意思?」老哥問?
「慘了……。」她比老哥懂電腦,沒錯,我的小說原稿沒了。

「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復原?」她還沒改棄。

用電腦寫小說的人大概都有遇過文稿遺失的慘劇吧,不論是忘記存檔、誤刪、當機還是中毒,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個幾次經驗另人崩潰。好在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有一種技術能使消失的檔案起死回生,最後一道希望的防線 ── 資料救援。

「要另外收費喔。」店員再度提醒。

「修好它,錢不是問題。」老哥雖然不懂格式化,卻也猜出來狀況不對,豪邁地喊修。

「我試試看。」店員說完又補充一句:「這要花一點時間,你們可以在旁邊坐一下,或先去附近逛一逛再回來。」

「嗯……那我們先去吃飯好了。」老哥用肯定句問她。

她和老哥為我忙了一上午,午餐都沒吃就跑來這兒。算算時間,她的確也餓了,就由老哥作東代我請她吃一頓豐盛的午餐。

待餐後回到維修站,兼任維修技士的店員已經準備好在等我們了。

我要的小說原稿很簡單,就一個檔案而已。她照我給她的資料夾路徑,一層一層點開……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

救回來的檔案不少,唯獨缺了我最後嘔心瀝血的那部奇幻長篇。

她一直用手機跟我來回溝通,一再確認檔案位置對不對、有沒有别的備份、或是……或是……她和我都來不及想出來的其他可能性。

「先生,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再復原一次?」她轉向店員求助。

「小姐,我已經用深度掃描幫妳試過兩次了。這兩次救回來的檔案都一樣,再多試幾次也不見得會更好,反而可能傷到硬碟。」

「這樣啊……。」她不甘心,卻也跟老哥一樣無可奈何。

『怎麼辦?找不到耶,不過我看你資料夾裡面收集的參考資料都有救回來,可能還有機會也不一定。』她又傳訊息問我,可是這看起來比較像安慰。

『算了 我再想想』我想她夠努力幫我了,沮喪之餘,更多一些的是感動。

看我們似乎討論的差不多了,店員發話:「所以這顆硬碟你們還要嗎?」

我放棄找回小說原稿了,但老哥和她仍然不願輕易放棄。老哥付了錢,連同復原的資料把硬碟買回來;她拿出隨身碟,把所有跟小說有關的資料全部存了過去。

離開維修站後,我們回到車上。氣氛百分之百可以直接用「愁雲慘霧」四個字來形容。

沉默籠罩了一陣子,老哥率先開口:「我應該幫他把電腦留著的。」

「……或許還有辦法,只是我們還沒想到而已。」她苦笑著,想緩解老哥的自責。

老哥沉吟,「我可以再找一些朋友問問看,看他們能不能把老弟的小說救回來。」

「嗯,謝謝大哥。」她懷抱希望地擠出笑容。

「其實應該我謝妳才對,妳幫了他這麼多。」老哥從車座裡掏出名片遞給她,「如果我們有想到任何方法,互相聯絡。」

她接下名片,老哥緊接著說:「另外,如果妳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也不要客氣。當然,不管是妳的事或老弟的事,只要我幫得上忙就一定幫。」老哥呵呵一笑,「妳有空也多來我茶行坐坐,我朋友很多,大家可以互相認識。我想他們的故事對妳寫小說應該也有些幫助。」

話說到這,我就沒心情再聽他們說下去了,只知道後來老哥載她去中都車站,替她買了張高鐵車票讓她舒舒服服回到北都。

§ § §

回到她宿舍的這幾天,我只是龜縮在小白的角落裡,曾經有那麼一點期待,期待老哥或她突然找到方法替我弄回小說原稿。

後來發現,她對電腦的理解程度和我差不多,以我們兩個電腦知識量計算,加起來肯定不是1+1=2;老哥那邊傳回來的也不是好消息,是最糟的結果,依照專家的說法:該磁區磁性弱化,無法再次讀取資料。簡單的說:沒救了。

聽到消息後,我縮回小白裡角落的深處,只有她向我搭話的時候,才會簡單地回一下。而今天她卻心血來潮拋出了這麼一句。

『我想過了,既然你留下的參考資料大部份都有救回來,那我們就把小說再寫一遍不就好了。』這幾天她沒閒著,反常地沒去寫她自己的小說,卻把我硬碟裡雜七雜八的資料整理個一乾二淨。

『算了 內容太長寫不完』

『唉~你當初幹嘛不把寫好的部份先發到網路上,搞得整篇小說都沒了,多可惜。』在她整理完之後,就開始隨意地看著我寫過的小說,大部份是短篇和中篇。我是不在意她看啦,寫小說本來就是讀者越多越好,但她看完後越發積極的,讓我越發煩悶。

『本來想投稿試試看 現在沒戲了』

『不然我們從大綱開始,等大綱擬好,我就開始寫初稿,我一邊寫,你一邊幫忙改,對了,你放心,文筆風格我會盡量配合你,雖然可能會多花一點時間,不過我們都很有經驗,稍微趕一下很快就寫好啦。』她說得格外樂觀。

『妳的小說不寫了嗎』

『那個先停一下又不急,反正我的連載有存稿,慢慢發就好啦,大不了給它來個作者出外取材,或者乾脆用廢文打發掉也還過得去,不用擔心啦~』她積極過頭了吧……。

『妳好像比我還在乎我的小說』

『當然,說好要幫你的啊。你看,難得我願意從頭開始幫你寫,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直接開始吧!』她還是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

『如果我直接放棄離開 妳不就可以繼續寫妳自己的小說 我也不會再煩妳』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她反問我,問得毫不客氣。

無言,我真的無話可說……對啊,我為什麼還不走……?

『你 · 不 · 甘 · 心』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沒回話,但她似乎篤定我還在看,自顧自地繼續。

『我很清楚,不只因為我和你都是小說作者,光是看過你那些多到爆炸的設定集和參考資料就知道,你肯定為了這部小說投注很多精力。

既然你連死了都還陰魂不散地纏著我要寫小說,

既然我都寧願放著自己的小說不寫跑來幫你,

既然我們都不想放棄。

那你憑什麼耍脾氣!!!』她生氣了。

在敲下最後一個按鍵後,她就把雙手橫在胸前,狠狠瞪住小白……不,是瞪我。顯然我若不給她明明白白地交代清楚,她會更激烈更固執。

『我現在的感覺妳不懂的』在沉默之後我回應了。

『不就是沮喪、鬱悶、遺憾嘛。我也有過忘記把剛寫好的小說存檔啊,只是你的規模大一些、篇幅多一些,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重寫不就好了。』她說的有道理啊,這道理我當然也懂得,可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想寫完它』

她說的那些心情,我在她從老哥那裡離開的時候就經歷過了,也釋懷了,早就不把希望押在渺茫的可能性當中。微小的期待,換來的也不過是微小的失落感而已。

相對地,打那天之後,我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不是那麼在乎小說原稿找不找得回來,也不是那麼在乎小說能不能夠完成。當我得知小說原稿確定遺失的時候,甚至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對於不經意鬆口氣的自己,我感到非常害怕,為什麼我會冒出這樣的想法?明明是我這輩子用盡全力也最重要的小說……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還在乎什麼……?

『把話說清楚哦。』她依然擺出微慍的表情。

『假如 有一天我們立場互換 妳會怎麼做』

『那還用問,當然是寫完它啊!』她不加思索就打出這串回應。

『妳願意再花一次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完成一部一模一樣的作品嗎』

『怎麼可能寫得一模一樣,我一定要把它寫得更好更棒!』她很自信。

沒錯,如果有機會將小說重寫一次,我也會跟她一樣地自信,絕對要讓重製版比初版更加優秀出色。我想面對小說的態度我倆不會差很多,所以我想像得到的問題,她同樣也意識到了。

『……所以……我們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等同去寫一部全新的小說……是嗎?』

『是的』

『你要放棄了嗎……?對你來說,把小說寫完不就是你的心願嗎?』她用有點痛苦,有點掙扎的表情問我。

『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還是想寫小說』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不就再再多花一點時間罷了!~ 』她咬牙下定決心。

她的毅然決然讓我有些感動,畢竟有誰願意浪費大多數的時間去完成別人的作品,換作是我可能做不到啊。

『可是現在的我已經失去當初寫下這篇小說的感覺 沒有熱誠 沒有動力 沒有意義 不 其實還是有意義的 應該說它在我心裡早就完結了』

『啊?你在耍我嗎!逼我給你寫小說是在玩我的嗎!』她又不高興了,唉~年輕人就是火氣大。

『這誤會可大了 當初的確是為了找妳幫忙寫小說 至於現在嘛』

她大概是氣到連打字應話都覺得麻煩,我自己把話接下去。

『我反而覺得妳比我還期待將小說完成 怎麼回事』

『……不就是趕快寫完,不好嗎?』她說得挺心虛的啊。

『只有這樣嗎 不可以隨便欺騙幽靈 會受詛咒的喔』

『少騙人……算了,反正告訴你也沒差。』她雖然 繃著不爽的臉,還是說出來,『其實不只是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

『怎麼說』

『唉~你也知道我寫了很多古風小說,可是很早以前我就想換寫別的類型,試試看不一樣的風格,結果狀況很糟。寫不出手感,刪掉了很多篇,有些修修改改之後,雖然勉強覺得還可以,但我自己不滿意,也都沒發到網路上去,弄到最後只好繼續寫古風文。』她扶了下眼鏡繼續。

『本來是想,只要一直寫、不斷地寫,肯定能順利跨過去。可是實際上要跨過轉型的門檻比我想像的難上許多,像是被毛線纏住的貓一樣,越是掙扎,越是繞得更緊……那時候小屋的人氣、GP、留言都比以往低很多。』看她由怒轉哀算是由感而發。

『後來你出現啦,雖然對我做了很過份的事,但我感覺關鍵就在你身上。你看嘛,你寫過的類型很多很廣,內容又經常藏有奇趣,可惜文筆不是我喜歡的風格,不過剛好可以拿來給我研究研究……總之!我不想錯過這次合作的機會。』

『我們認識也差不多一個月了 妳怎麼不早說 我可以幫妳啊』

『你那時除了一直叫我寫小說寫小說,不然就是裝鬼嚇我,又不準我半夜寫小說,我幹嘛跟你講。』她怎麼就愛記仇,不都過去了麼。『而且!我也是有自尊好嗎,沒看過你的小說以前,誰知道你的實力如何,我總不能問一個來路不明又比自己還弱的人說:「拜託你教教我寫小說吧!」』

她又是皺眉又是眯眼地嘟著嘴巴打完上面那串話,今晚表情特別豐富啊。

『也對 其實類似的問題我也有過 說穿了就是遇到瓶頸 要突破也不難 不過這要先從另一段故事說起』

她雖然面色不悅,還是耐住性子聽我說下去。

『我在十幾年前 曾經一段時間有嚴重的自我懷疑 一開始是沒靈感 後來是怎麼寫都不滿意 感覺自己無法再更進一步 也就是所謂的撞牆期 接著連續兩年多的時間沒再碰過小說 直到後來我遇見了她』

『哦~是你跟大哥說過的那個女生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女生總是對戀愛話題感興趣,可惜我要說的不是戀愛故事。

『嗯 是她 和她交往之後 我們一起做過很多平常自己一個人或和朋友一起鬼混也沒什麼機會做的事 那段時光真的過得很開心很有趣 我甚至想過就這樣結婚生小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其實也不錯

說真的 身邊多一個親密的人可以聊心事分享心情一起經歷瘋狂的事 的確會激發許多想法 這段時間我無意間撬開許多靈感的關竅 當我又重新找回寫作的動力後 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所以我建議妳 去談個戀愛試試看 對寫作很有幫助』這是我過來人經驗談~

『不要,我才不想當人渣。』她秒回!

『我也沒叫妳全學我 是讓妳偶爾打扮一下 找個感覺還不錯的人認真交往看看 就算不交男朋友好了 也別老是一放假就窩在房間寫小說』

『你說的我也知道啊,可是要馬上找到一個人談戀愛,哪能說有就有,就算有好了,我也沒那麼濫情。倒是出去走走看看這點我可以試試。』

『此外 除了多看優秀的小說 也要多看多體會奇怪的東西 然後翻閱一些專業書籍』

『其中兩樣我能理解,奇怪的東西是……?』

『就是妳平常不會看不會碰的那些東西 比如妳怕老鼠就去養老鼠 怕高就去玩高空彈跳 給自己一些挑戰 另外就是真正奇怪的小說讀本 看完之後大概連三觀都突變了,可以用來打破既定思維 思路開闊了 新的想法自然就冒出來了 之後開書單給妳 有空就看看吧』

『嗯嗯,了解。我的問題留給時間慢慢解決,你的問題呢?』她沒忘記我這邊未完待續的小說之旅。

『跟妳聊過後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哦~說來聽聽。』她的興趣再度提了起來。

『這次可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我們不但能一起完成小說 又不需要從頭來過』

『唉唷,別賣關子了啦!講重點。』她等不及我何嘗不是。

『我希望能寫一篇新小說 而接下來的故事可以不只是故事

是紀錄 一種我也沒寫過的自傳體小說

把我們的故事寫成小說 如何』

『……』

『也是靈異的喔 靈異小說妳還沒寫過吧』

『呃……我新的連載不就人鬼殊途了嗎。』

『妳那是古代的 我這兒是現代的 不一樣』

『嗯……古風只是預定嘛,改成現代也可以唷。』

『可以給妳當作轉換風格的練習 不好嗎』

『嘛……也不是不好啦,感覺……有點……羞恥。』她終於說出來了,這才是她猶豫的主因。

年輕人果然是年輕人,臉皮也太薄,不好好開導不行!

『我說 作為一位優秀的小說作者 我們筆下創造的每一個角色都是我們靈魂的一部份 妳會因為角色是壞人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猥瑣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長得像自己就不寫嗎 妳會因為角色和自己個性相近就不寫嗎 不會的 對吧 無論故事裡出現的任何角色 我們不都是盡全力投注所有的心力 讓他們演繹出屬於他們的人生 我們必須誠實面對自己 將自己的情感思想灌注到每一個故事的角色身上 才能讓角色成功 才能讓讀者為他們動容 不是麼 現在只不過把故事中的角色換成自己 妳不也應該誠實地面對自己這個角色麼 再說了 妳』

『好啦、好啦,不要再唸了,寫就寫嘛,你好囉嗦哦。』她咂嘴抱怨。

『妳的態度很不甘願喔 這樣的心情寫不出好小說 必須要端正態度 更加積極地正向地面對它 就像面對自己的小孩 孕育它呵護它期待它 然後』

『然後我該睡覺囉~你看,都超過十二點了。不是說好半夜不要寫小說的嗎。』

『好 明天開始我會好好指導妳寫小說』

『嗯哼,說教就免了。不過在寫之前先說好,你也要把自己誠實地寫出來!』

『當然』

『嗯嗯,睡囉~晚安。』

『晚安』

§ § §

自從決定好要以我們自己為小說題材開始,寫作就以飛速進行,幾乎是她打字速度有多快,內容增長的速度就有多快,並不是我們急不可待地趕進度,而是省去大綱、初稿的前置作業,理所當然省去不少時間,等同於直接將最新鮮的自身經歷由回憶中抽取出來,書寫成熱騰騰的故事,不需要特別思考劇情,只要自然而然地寫出來就是最棒的原稿。反倒是吵嘴的過程浪費不少時間。

依照約定,我們都要誠實地將自己的想法寫出來,可是才剛起頭,寫到「文筆優秀且安全又獨居及單身的女性作者」的時候,她臉色就非常不悅,在小白身上敲下鍵盤的力道就像在甩我巴掌似的,基於和平、奮鬥、寫小說的處事原則,向她說明我近似變態行徑的重點在於文筆優秀且安全這兩項。然而,最後也只換來她淡淡地回以「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人渣了,所以沒關係,我不介意的,真的沒關係。」(眼神依舊淡然……?)

榮獲三個「沒關係」,我想應該就沒關係了吧。

結果……

事實再度甩我一巴掌,我對女人的理解果然太天真太膚淺。

沒關係才怪!

隨著進度推進,尤其是把她鎖在房裡的那一段,當我告訴她實情,她知道我是透過某某某將她關在房內為所欲為、威逼脅迫、喪盡天良、毫無人性地對她進行精神施虐,就一直滿懷怨念地叫著「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騙子的共犯……×N」。鬧哪樣的啊,到底?

短短數天,我感覺精神壓力不亞於非洲草原上被獅群圍攻的羚羊啊~

總之,跳過煩人的細細贅述,歷經五天的衝刺,我們的小說進度總算追上現在的時間點。

『呼~今天差不多就寫到這,還有要改的地方嗎?』她照慣例,寫完後詢問我意見。

『這樣就可以了 已經不會像剛下筆的那樣冒出文言文了』

『寫得這麼簡單真的沒問題嗎?總覺得白話過頭了。』慣於古風小說的她,一開始真的成語外加冷僻字漫天飛舞,咬文嚼字地,難怪她轉型障礙難以跨越,以資深作者的直覺敏銳,她知道怪,也知道怪在哪裡,偏偏就是沒人強硬地替她矯正。

『只要記住妳現在寫的是輕小說 當然是要讀起來輕鬆寫意 白話易懂才好 妳追求的詩意文學性放在這裡反而突兀奇怪 整篇寫下來妳調整得很快 不用擔心』

『嗯嗯,那就好……話說,明天……』

『明天怎麼了』

『明天就是中元節了耶。』

『喔 對啊 我知道 很多好兄弟好姊妹都在路上飄來飄去 挺熱鬧的』

『咿 ── 真的假的!!?』

『知道妳會怕 一直沒告訴妳而已 其實從農曆初一鬼門開之後到處都看得到』

『這麼重要的事幹嘛不說!』

『讓妳專心寫小說才是重要的事 而且 祂們不會主動靠近妳也不會靠近這裡 放心啦』

『你確定?』

『就我觀察 咱們幽靈倒也挺孤僻的 彼此不相往來 對活著的人們也不感興趣 安啦』

就算她對我的回答半信半疑,也只能信我,不然她還能問誰?除了我也沒人能老實回答她,況且現在的我是誠實到豁出去的合作夥伴。

『那你有沒有什麼想吃想喝的,或是其他一些想要的東西,我明天準備一下燒給你?』

『不是跟妳說過 人間的東西燒掉只會製造空汙 作為幽靈的咱們什麼也收不到 回去好好翻筆記複習一下』

『我記得啦,你不也說了,東西雖然收不到,可是人們的心意會傳到靈魂深處……如果心意夠強烈的話,還能讓靈魂得到補充,不是嗎……。』





『誒,幹嘛不講話,搞失蹤……?我警告你,不要趁鬼月故意嚇我哦!』

『時間差不多了』

『??離十二點還很早啊,聊一下再睡嘛。』

『其實妳知道的 我們的小說寫完了』

『什麼……幹嘛突然講這個?』

『我知道妳是善良的孩子 一直都避談這個問題 但小說總有寫完的一天』

『我不要,我還要繼續寫,只要我想寫,小說就還沒完結,這是我們的小說,你要陪我寫下去,不准自作主張停下來啊 ── 』

『最後的結尾和修稿要麻煩妳了』

『不要,不準你偷懶。』

『我想我時間不多了』

『沒時間要早點說啊,你這樣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很過份你知道嗎!』

『這段時間我很感謝妳 真的』

『不要,不要說得好像你就要走了一樣,我不要這樣……』

『把眼淚擦掉 不要哭 最後再幫我一個忙好嗎』

『不要!』

『幫我上傳到巴哈小屋 發表我們的共同創作』

『不要!』

『對小白 柔一點 別老 那 大力』

『喂……你,你的字斷斷續續的,你……』

『能遇到妳 我真的 幸運 謝 妳一直在 我 幫我 成心願 讓我死後  有機 完成 後一篇小  我很 慰很 足 很 心能 妳共筆 小說 寫下 們的故  今後妳 要 續加 喔 謝 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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